
本月初,美國“棱鏡門”事件泄密者、國家安全局(NSA)前雇員愛德華·斯諾登,結束了在謝列梅捷沃機場中轉區一個多月的流亡生活,獲準進入俄羅斯臨時避難。他的代理律師庫切列納表示,獲得臨時庇護的斯諾登“正前往一個安全的地點”。維基解密在官方推特上稱,斯諾登收到了成功獲得俄羅斯的難民身份,得到為期一年的庇護。
7月16日,斯諾登向俄羅斯聯邦移民局提出了臨時政治避難申請。庫切列納說,為緩解斯諾登的壓力,他曾為身處機場的斯諾登帶去了多本俄經典著作,包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與罰》。受困機場期間,斯諾登也開始自學俄語?!八麜f‘你好’、‘再見’和‘我會打電話給你’,”庫切列納說,斯諾登打算學習俄羅斯文化,還可能申請成為俄羅斯公民,對在那里找工作也很感興趣。此外,一些俄羅斯開始為斯諾登籌款,以解決他在俄的生活開支。庫切列納說,他接到不少想提供幫助的俄羅斯人的電話,一些女性愿意提供住房,甚至愿意嫁給斯諾登。
對此,《華盛頓郵報》評論稱,斯諾登成了“又一位獲得俄羅斯庇護的美國公民”—— 從歷史上看,幾名“前輩”的遭遇或許能夠為斯諾登提供借鑒。他們或者因為理想驅使,或因為現實所迫,接受了俄羅斯或前蘇聯當局的庇護。這些“叛逃”的美國公民,多數人的結局難稱完滿。
肯尼迪的刺殺者大愛蘇聯
“如果困在機場的斯諾登有時間,他應該仔細研究一下那些曾向蘇聯尋求避難的美國人的故事。”專欄作家皮特·薩沃迪尼克撰文指出,那些長時間之后才幡然醒悟的“叛逃者”,對斯諾登來說很有借鑒意義。
“如果歷史能揭示什么的話,那就是待在俄羅斯的斯諾登將見識到‘人間煉獄’,” 薩沃迪尼克并不看好斯諾登在俄的前景,“他們會把他送到一個遙遠偏僻的地方,遠離社會和公眾視野。”
歷史上,那些逃往“鐵幕”另一面的美國人都希望在那里找到一個更美好的世界,但他們的浪漫夢想總是被殘酷的現實無情擊碎。
和斯諾登一樣,激進的工人運動領袖比爾·海伍德在上世紀20年代被指控違反聯邦間諜法案。1918年,他發動了一場工人罷工,隨后被判入獄一年。出獄后,海伍德逃往莫斯科。
到達蘇聯后,海伍德娶了一名當地女性,但他居然沒有學過一句俄語——這對夫妻一直通過手勢交流。經歷了枯燥而困苦的生活后,海伍德表達了想回到美國的意愿,但在1928年,59歲的他死于酗酒和糖尿病。海伍德的一半骨灰被葬在克里姆林宮的圍墻下,另外一半被送回芝加哥——那個他曾經建立了“世界產業工人組織”的城市。
在“投奔”蘇聯的美國公民中,奧斯瓦爾德的知名度最高。薩沃迪尼克的新書《闖入者:李·哈維·奧斯瓦爾德在蘇聯》將于11月面世,講述的就是這位聲名狼藉的叛國者的故事。他之如此出名,原因便是他在1963年11月22日刺殺了總統約翰·肯尼迪。
事實上,很少有人知道奧斯瓦爾德“叛逃”蘇聯的經歷。1939年出生的他是個遺腹子,家庭的殘缺使他從小就有高度的不安全感。而一本宣傳共產主義的小冊子,對少年時期的他產生了巨大影響。他覺得自己的悲慘是“萬惡的資本主義”造成的,蘇聯才是全世界受壓迫者的“避難所”。
1959年10月,從海軍陸戰隊提前退役的奧斯瓦爾德做出了人生中的重要決定:他以旅游者身份來到莫斯科,找到當地行政部門,申請加入蘇聯國籍,理由是他“高度擁護馬列思想”。結果,蘇聯官員一句“不歡迎你停留”粉碎了他的熱情。因為不被“工人階級的天堂”所接納,失望的奧斯瓦爾德甚至想用自殺了結生命,最終他被搶救過來。
這樣的“壯舉”打動了蘇聯人,當局最終同意了奧斯瓦爾德的請求,安排他到明斯克一家工廠當電工,月薪700盧布。但這個來自美國的人還是無法得到蘇聯的信任,他的住宅受到嚴密竊聽,書信被反復檢查。
工作之余,奧斯瓦爾德最愿意參加各種派對,和不同的姑娘約會。最終,他和藥劑師瑪麗娜喜結良緣。但感情生活上的收獲沒有帶給他愉悅,單調的生活令奧斯瓦爾德十分煩躁。后來他表示,蘇聯和美國“都是帝國主義國家、都沒有公正的社會制度”。1962年,奧斯瓦爾德帶著妻子和女兒回到美國。半年后,他射出的兩顆子彈震驚了世界。
斯諾登的前輩,“棱鏡門”的前身
維拉諾瓦大學政治學教授大衛·巴雷特在《華盛頓郵報》的專欄中,講述了斯諾登在國家安全局的兩位“前輩”冷戰時期逃往蘇聯的歷史。
密碼專家威廉·馬丁和伯爾尼·米切爾可以說名副其實的“叛國者”。同斯諾登一樣,他們也為國家安全局效力。二人曾共同在美國駐日海軍中從事密碼破譯工作。1957年,這對好友在同一天加入了國家安全局。工作沒多久,他們就被各種見聞所震驚:美國的飛機經常侵入他國領空、情報機關偷窺從國外寄給美國公民的信件……兩人難以接受眼前的事實,對此抱怨不斷。
幾經斗爭之后,他們選擇鋌而走險。1960年6月,29歲的馬丁和31歲的米切爾向上司請示后,獲得了3周假期。25日,準備就緒的二人離開美國,秘密前往古巴,乘上一艘蘇聯貨輪,開啟了流亡生涯。
很長一段時間,美國當局對二人的行蹤一無所知。直到8月,五角大樓才承認久未歸隊的二人“可能去了的‘另一邊’”。一個月后,馬丁和米切爾在莫斯科的新聞發布會上現身。面對各國記者,兩位特工在準備好的發言稿中稱,美國從幾乎所有國家搜集情報、截取并破譯同盟國家的秘密通信,“比蘇聯更肆無忌憚”。
這是NSA自1952年成立以來最嚴重的泄密事件,“棱鏡門”可以被視作歷史重演?;氖?,美國當局透露兩人中至少有一人是同性戀后,社會上引發了同性戀是否威脅國家安全的爭論,結果有26名被認定有“不同取向”的雇員被迫離職。
到達蘇聯后,能說流利俄語的馬丁給自己起了俄語名字——弗拉基米爾·索科洛夫斯基,還娶了一位蘇聯妻子,但婚姻僅維持了3年。蘇聯方面只給馬丁安排了一些打雜的工作,這讓他非常失望。他曾向蘇聯媒體感嘆,自己當初的舉動“太莽撞”。
1979年,郁郁不得志的馬丁申請返美探親,但美國連旅游簽證也不發放給他。最終,馬丁設法離開了蘇聯。1987年1月,馬丁因癌癥病逝于墨西哥。而米切爾一直在“敵國”過著低調的生活,2001年11月終老于圣彼得堡。
盡管蘇聯從來不是民主或言論自由的理想地,但這一直沒能阻擋住來自美國的叛逃者。時至今日,仍有不滿美國政治和社會狀況的人選擇遠走俄羅斯。
約翰·羅伯斯則是近期向俄羅斯當局尋求庇護的美國人。對于媒體請求他談論在俄生活的采訪,他一概拒絕,但在俄羅斯的社交網站上,羅伯斯很樂于講述自己的異國生活經歷。
47歲的羅伯斯曾長期在莫斯科教授英語。2007年,他向美國申請新的護照,結果被拒,原因是他被指控在加州拖欠子女撫養費。這使他成了沒有國籍的人,羅伯斯之后向俄羅斯提交了庇護請求。他自己說,美國對他的指控無憑無據,他一直在供養自己的孩子。
羅伯斯多次公開批評美國,但從不對俄羅斯有什么怨言。他住在莫斯科的一棟公寓中,成了俄羅斯之聲廣播臺的記者和主持人。最近,他在網上更新的日志是“熱水終于回來了”:莫斯科每年夏天都會因清理管道而關閉熱水管兩到四周,興奮的羅伯斯還上傳了一張廚房水龍頭流出銹水的照片。而不久前,他在個人網頁上提出了那個關于俄羅斯的“無解”問題:這里的冬天會結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