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第二季度末,信托公司們并沒等來信托資產管理規模沖破10萬億元大關的消息。
8月5日,中國信托業協會公布了2013年第二季度末信托公司主要業務數據。業務數據顯示,第二季度信托業管理的資產規模達到9.45萬億元,環比僅僅增加了8.29%,相比于今年第一季度16.88%的增速,行業增長疲態盡顯。
“周圍有很多今年以來一個項目都沒做成的信托經理。前幾年,每年六七月份,我們全年的指標就超額完成了,今年卻是靠著去年的存量業務茍延殘喘,明年是真沒方向。”一家銀行系的信托公司高級經理錢鋒(化名)告訴《中國經濟周刊》。
在許多從業者看來,內憂外患夾攻,信托業的處境已相當不妙。
外患:制度紅利到頭
近幾年,信托業一直在上演著資產管理規模“大爆炸”的傳奇。信托業協會數據顯示,信托業全行業信托資產2008年第一次突破了1萬億元,此后幾乎每年以約1萬億元的增長量,不斷刷新紀錄。
今年很多業內人士曾預期,按照這種迅猛發展的勢頭,2013年上半年實現突破10萬億元關口,“輕松加愉快”,不料竟事與愿違。
回顧信托快速增長的歷程,信托資產管理規模的高速增長,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分業經營的監管體系為信托業創造了一種制度性紅利。
2007年是信托高速增長的第一個年頭。當時,銀行的理財資金無法進入證券市場,而恰恰極具靈活性信托投資,是唯一的投資可以橫跨貨幣市場、資本市場、實業三大領域的金融機構。
長期關注信托市場的德弘資產副總裁陳宇曾撰文指出,2007年股市暴漲,所有銀行資金都期望進入證券,于是信托就成為了主要通道。當時,銀信合作的通道類業務曾讓信托公司賺得盆滿缽滿,以中信信托為例,其2006年底的信托資產規模僅為385.51億元,但2007年底飆升到1961.93億元。
之后,信托產品的兩大支柱——房地產信托和基礎建設類信托,分別在2010年和2011年崛起。原因跟上述通道類業務幾乎如出一轍,就是銀行暫停或者限制了地產、基建企業的貸款,而信托卻可以繞開監管,由此導致大量基建、房地產性質的信托雨后春筍一般冒出。
然而,“在‘泛資產管理時代’,信托業所擁有的制度紅利將被日益削弱。”中國人民大學信托與基金研究所所長周小明在今年初的中國信托業峰會上指出。
中國金融在慢慢走向混業,《中國經濟周刊》記者了解到,現在,基金、券商的資產管理范圍和管理形式都在逐步擴大,在制度上已經越來越接近信托了,而這些機構的傳統管理能力都強于信托公司。
在資管市場競爭的大格局下,信托公司的制度性紅利漸漸失去,以通道類業務為例,2010年,證監會鼓勵券商創新,放松了各項業務的審批限制,券商也可以向銀行提供通道。?在券商的沖擊下,通道類業務利潤率被大幅壓低。銀信合作時期,信托通常會收取3‰~5‰的通道業務費,但券商資管介入后,通道業務費降至1‰之下。
2012年10月,證監會允許基金管理公司設立子公司,對單一客戶或多個客戶設立“專項資產管理計劃”,此類定向資管,實則就是通道業務。
因此,原來信托公司一家獨大的通道業務市場,正在上演基金子公司、券商、信托公司的“三國演義”。
“大潮退去,然后會發現信托公司們在那裸泳的尷尬。”錢鋒告訴《中國經濟周刊》,現在信托公司普遍不景氣,“一個信托公司的北京業務部整個6月份才成立3個信托項目,跟第一季度每個信托業務員每周都有2~3個項目的‘盛況’相比,反差不言自明。”
內憂:“借新償舊”增大兌付風險
此前,信托也有迷茫的時候,遭受過各種質疑,但是以往都能通過開辟新的投資熱點化險為夷。
“這一次沒那么輕松過了,因為由其他金融形態創新所形成的業務沖擊并不足懼,真正對當下信托業帶來系統性風險的是內憂。”華潤深國投信托高層周靜告訴《中國經濟周刊》。
在周靜看來,良好的信托兌付歷史、較高的投資收益,形成了信托規模不斷上行的基礎,而如今這兩個都有坍塌的危險,這對信托來說都是致命的。
信托產品的預期年化收益率基本都維持在10%左右,這確實比銀行理財4%~5%的年化收益要誘人得多。企業通過信托融資也都是12%~20%的高成本,但在經濟下行的情形下,企業的利潤率難以承擔如此高的成本。
“好日子結束了,獲取高收益很難,信托公司必須要轉型,要成長為具備資產管理、財富管理能力的機構,才有存在的價值。”周靜說,“如果不能形成真正的財富管理能力,規模越大,死得越慘。”
周靜認為,信托公司的主動管理業務是有周期的,在經濟下行、資產價格下跌、風險加大的時候,應該主動承擔一些風險業務,才能有出路。
但是在《中國銀監會關于規范商業銀行理財業務投資運作有關問題的通知》出爐后,記者了解到,很多信托公司管理層對于許多信托產品監管更加保守嚴格,固步不前。
“很多審批項目的領導,絲毫不在乎客戶與渠道今天的困難,還像以前一樣嚴格。他們認為市場還很大,業務到處都有,恨不得一點也不擔風險。因此,存續項目越來越少,新項目也越來越難找。”錢鋒透露道。
從信托業二季度單月數據來看,今年4、5、6月末的信托業管理資產規模余額分別為9.23萬億、9.41萬億、9.45萬億,6月份增量僅400億元。月度環比增速甚至從今年前4個月的5%,驟降至6月份的0.44%,五六月以來,業績增長越來越少。
“這種情況如果長時間持續,是很危險的,因為不少信托都是通過‘借新償舊’的方式度過兌付高峰期的,而一旦信托新產品規模萎縮,‘借新還舊’模式的維系有可能出現崩塌。良好的歷史口碑一旦被破壞,信托業就徹底完了。”周靜指出。
《中國經濟周刊》記者也從多個信托項目負責人那里了解到,銀行是許多信托公司獲取資金的主要來源,但今年6月份出現的銀行流動性問題,讓單一信托的募資受到影響,信托公司已經很難從銀行里融到錢。
而且,隨著信托理財頻現兌付危機,越來越多的投資者開始質疑這種“高收益、零風險”的理財方式。長期代銷信托產品的北京恒天財富投資管理有限公司負責人告訴《中國經濟周刊》:“今年第一季度每天都特別忙,買信托產品的咨詢電話不斷,最多的一個月我拿到了6萬元提成,而這兩個月基本沒有提成收入,一天也就兩三個電話,全公司上下近一個月幾乎都在‘空轉’。”
現在,很多信托項目經理已經無米下鍋。“只有20多億的資金,手里卻有價值100多億的項目缺錢。”錢鋒說。
“因此,承壓剛性兌付的信托業當下謀求‘自救’的唯一出路,是建立起跟現有的市場環境相匹配的業務和團隊,以度過這個流動性明顯不足的危機,這也是當前信托公司們生死存亡的關鍵。”周靜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