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期,《中國經濟周刊》參與承辦的第三屆全球智庫峰會在北京舉行。本人有幸在這次重要的研討會上就智庫的作用發表了見解,在此,也和中國的讀者朋友們分享一下我的具體心得,因為有關話題對于中國社會非常重要,同時,我在波蘭也經營著自己的智庫TIGER(www.tiger.edu.pl)。
我們目前面臨的很嚴重的問題是,有些經濟學家明明知道事實真相,卻對公眾發表一些不一樣的論斷,要么是因為這樣做符合少數精英的思路,要么是受利益集團的驅使,故意將注定失敗的理論裹上偽科學的外衣,這就演變成了道德問題。
被收買的智庫
盡管心理學對于說謊有一大堆的理論研究,我們通常很難分辨一個人是習慣性犯錯還是在徹頭徹尾地撒謊。即使我們知道某人在撒謊,也很難去證實。
最恰當不過的例子就是對于統一稅的偽科學辯論[編者注:1981年美國經濟學家霍爾(Robert E.Hall)和拉布什卡(Alvin Rabushka)正式將“單一稅”(The Flat Tax)作為一種稅改方案提出,對美國稅制改革產生了較大影響,并引發了一輪世界稅制改革浪潮。通常單一稅是指以同一稅率對收入、財產或其他課稅客體進行征稅,與此相對的是累進稅及累退稅]。單一稅提供了一種簡單的稅法,有報告指出,它能減少逃漏稅并降低征稅成本。其實這個事情的真實目的是為了小部分收益者降低稅率而將生產成本轉嫁到低收入納稅人身上,而并非其宣稱的目的:為資本形成與投放創造更好條件。
有的時候要想勸服某些人(本來應該可以成為很明智的經濟學家)相信正確、甚至是很明顯的正確觀點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們知道這些觀點是有道理的,但是他們還是對外講出不同的觀點。怎么辦呢?至少我們應該盡力去讓受眾們知道這些人講的是錯誤的。如果能讓受眾知道那些人講錯了,這已經是不小的成就了。換句話說,如果不能證明有人在故意誤導輿論,至少我們應該去盡力證明他們是錯誤的。
很多偽科學的辯論在思想上是無法達到一致的,因為真正的分歧不在于公開發表的觀點,而在于這些觀點背后的意圖。這種現象在政治領域要多見于科學領域。當然,后者也好不到哪里去。由于可以理解的原因(各種利益的沖突和壓力),經濟學尤其如此,但是其他領域也同樣存在。藥學、醫學、生態學,那些與人類自然環境相關的科學都存在這個問題。關于某種藥物是否有效的爭論,或者當前對于全球變暖形成的原因和發展的爭論等,都是很好的例子。為了金錢(有時是巨額的利潤),整個研究機構、智庫都有可能被收買用以證明顧客的某種需要是必要的。那在經濟領域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許多智庫與經濟效率、社會理性無關
當然,要想收買知識分子用偽科學的方式為雇主賣命需要花費不菲。除了收買政客外,投資偽科學也是一種回報豐厚的人力資本投資。當然雇用那些投機的學者們也是可能的出路,讓他們做出的研究直接服務于某些利益集團。投機的學者很容易找到愿意資助他們并宣傳其謊言成果的雇主。
在這種情況下,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大批大學(尤其在美國)里的經濟院系和社科院系集體轉向新自由主義。這個時期成立的商學院也大體走了這個路子。這個轉變的后果不容低估。順便提一下,默多克媒體帝國旗下247家報刊里的每一家都支持了美國對伊拉克的入侵和占領。
因此不難發現,那些堅定支持大財團及其領袖利益的新自由主義研究機構憑借雄厚的資助在其所在的領域異常活躍。在美國,這些智庫被歸為“新保守主義”流派。他們鼓吹市場自由和私有財產的神圣不可侵犯,同國家權力堅決斗爭并主張全面削減國家的經濟干涉、預算再分配和社會福利政策。他們愛運用“自由”、“企業家精神”、“選擇”與“法律”等詞匯,盡管他們私下操縱這些詞匯的涵義并使之服務于特別利益集團。
與正統的、真誠鼓勵市場價值的自由主義相比,新自由主義其實和真正的民主政治、經濟效率和社會理性無關,它只是利用了這些美麗的概念,在損害多數人利益的同時服務了少數的所謂精英。不幸的是,我們不得不承認,新自由主義的這一切做得相當巧妙,且輕車熟路。
國家成了新自由主義智庫的頭號敵人
放眼全球尤其是在英美國家,不難找到一大批研究分析機構組成完善的網絡以支撐新自由主義思想。與此同時,它們還出版許多知名出版物。
對于這些智庫來說,取個好名字非常重要。在華盛頓,除了自由主義傾向的卡托研究所(1977年成立,年預算超過2000萬美元),還有頗具影響力的美國企業研究所和典型的新保守主義傳統基金會(新自由主義)。倫敦有經濟事務研究所,瑞典有商業政策研究中心,意大利有布羅諾中心(新自由主義)。俄羅斯的轉型經濟研究所(新自由主義)在與英美眾多智庫駐當地辦事處的共存中運作得還不錯。在華沙也有一些,其中最高調的是亞當斯密中心。用古典自由主義創始人的名字來命名這個極端新自由中心的智庫實在是智力的濫用。
許多活躍的經濟學家和研究人員會被自身的熱情所害,他們的工作變得教條和敷衍。他們開始相信自己說的話,而受同樣意識形態和利益集團驅使的媒體則不斷推波助瀾。與其說這關乎知識和科學,不如說是信念和意識形態。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有人為了那些受社會排擠的窮人、失業者、無家可歸者、艱難的工會或者簡單的以大多數人的名義,以發展的名義去展現同樣的努力,反倒成了怪事。如果有這樣的研究,一定要么是以“私人基金”形式做的,要么是國家資助的,而國家正是新自由主義的頭號敵人。
(翻譯:張璐晶)
格澤高滋·W·科勒德克
波蘭前副總理,曾任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聯合國經濟發展研究機構及歐盟高級顧問,現任波蘭華沙科茲明斯基大學政治經濟學教授、波蘭智庫主任。2012年1月起,為《中國經濟周刊》撰寫專欄“科勒德克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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