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了幾年美國新聞媒體對陣政府的“戰斗”,似乎也摸清了些美國媒體的招式。相對國內的新聞媒體,美國新聞界在對政府的批判上可謂是絕對直接和干脆。作為社會第三只眼,美國的媒體絕對是堅決履行了監督、評判政府的職責。而記者作為調查的主角,不論是為了收視率也好,還是為了崇高的理想也好,都秉著揭露政府一切惡行與勾當為目標,不斷地挖掘每一個死角。一有風吹草動,記者便會成群結隊,山呼海嘯般地對當事人進行全方位的調查,有愧于人民的政府高管一準紛紛落馬,無一幸免。所以,美國媒體作為黎民百姓反應情況最直接、最有效的渠道,承擔起了除暴安良、維護正義的重要職責。這也助推了美國人的一個風俗習慣——揭政府的短,譏諷政府、嘲笑官員,政治黑色幽默已成茶余飯后必不可少的一項消遣活動。
但是這些花里胡哨的招式背后似乎總帶著一些點到為止的架勢。我所說的點到為止并不是指事件調查的徹底與否,官員罷免與否,而是指媒體對于事件和問題的探討始終不觸及政治系統本身,而只停留在政府官員的個案上。
個人可以錯,但政治系統一定不是錯的
罵官員,但不罵制度,美國媒體的這一自由與自律原則,其實在美國電影中體現得最為明顯。翻看美國拍攝的任何一部相關題材的影片,基本的邏輯都是一個模式:某一官員為首的集團為謀取私立,不惜一切代價,制造種種黑幕、血案,并且逃過了法律的種種制裁。但是最終正義戰勝邪惡,政治系統最終將罪犯繩之以法。這其中最根本的邏輯便是:個人可以錯,但政治系統一定不是錯的;個人可以玩弄系統一時,但最終會被正義擊潰。
乍看這樣的邏輯是天衣無縫的,畢竟個人的敗壞不能代表系統的弊病,個案本身不能推而廣之;一兩個官員的不檢點行為只是人性丑陋的揭示,而廣大官員奉公守法,人民安居樂業的壯麗景象才說明了系統的偉大。
但是,這種邏輯也有破綻:如果大環境是完美無缺的,那么個別人為何敢頂風作案,越雷池以求私利?為何在媒體的強硬監督下,還敢冒如此之大的機會成本去獲得與職業生涯、政治前途相比極為渺小的短期利益?或許被抓到的只是因為學藝不精,被人抓住了把柄,而高高在上、手腳利落的一些大人物,只是還沒有被人發現而已。這些質疑和疑問無不考驗著對政治系統的反省與質問。當然,我們承認,在經過兩百多年發展之后,作為世界第一大國,美國的政治系統有著非常多的優勢,社會也趨于穩定,但不代表這個系統就是完美無瑕,它依然有缺憾和不足,有提升的空間存在。所以可以肯定的是,美國媒體的集體自律,絕不是因為這個政治系統是毫無瑕疵,無從置評。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致使美國媒體不約而同地守著某種底線呢?
愛德華·赫爾曼和諾姆·喬姆斯基在他們的著作《制造共識》一書中,給了我們一個清晰的答案。簡單地說,因為對政治系統的抨擊對傳媒業自身是百害而無一利的,那樣會激起民眾對政治系統的不滿,而政治系統本身并不具備輕易更換的能力,因為它太龐大了,牽一發而動全身,各種相關利益,各方面的牽制總會使改變的進程一拖再拖。而無限制的拖延只會越發地激起民眾的不滿,一旦這樣的不滿爆棚時帶來的沖擊力可能會顛覆這個國家,使其不再穩定,不再安全,也就更無從談起經濟效益了。而相比之下,政府本身的更換是相對簡便和快捷的。不論是正常的四年一度選舉,還是國會彈劾罷免,雖然都需要耗費許多的人力物力,但畢竟是有章可循的,可以在較短的時間內得到解決,給人民一個結果。無論換一任總統或者一個內閣能否徹底的解決問題,都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民眾的期望,給了民眾一個新的希望。
這一理論表明了,一方面美國傳媒業在一定原則和規定的條框下百家爭鳴,另一方面,美國媒體作為社會監察者針砭時弊的同時,不會殃及社會的相對穩定。
媒體自由是法律范圍內的自由
媒體自由一直以來都是美國標榜的一大亮點。剛到美國時,我驚嘆于各類報紙雜志對政府大膽的批評和指責,官員稍有不慎就會被媒體追的體無完膚。大至政策宏論,小至語病瑕疵,無不在記者的抨擊范圍之內,大有狗血淋頭之勢。而各種形式的脫口秀更是夸張,諷刺、挖苦無所不用其極,擺出一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姿態,定要讓當事人七竅生煙、無所遁形。
但是,這一切只能說是美國媒體自由的表象。
對美國媒體自由的深刻認識是源自于對一個著名歷史事件的解讀:
上世紀70年代,丹尼爾·艾爾斯伯格被稱作美國最危險的人。從1964年起,他作為美軍的軍事分析員效力于美國海軍陸戰隊。之后的兩年,丹尼爾親赴第一線,以平民觀察員的身份對整個越戰進行觀察、分析。1967年,身為直接參與越戰的分析員,丹尼爾和同事們一起撰寫了一份關于美國政府和美軍在越戰中決策的報告。
這份絕密報告披露:美國政府早在戰爭初期就已經意識到難以取得戰爭勝利,從而故意捏造詳細的陣亡名單以避免公眾指責,更為嚴重的是時任總統的約翰遜和他的內閣成員不僅蒙蔽了民眾,還故意將國會也蒙在鼓里。
丹尼爾影印了報告中的部分內容,將其轉交給部分反戰參議員、學者和紐約的報社記者。1971 年6 月13 日,《紐約時報》刊登了第一篇關于國防部秘密文件的報道,并轉載了其中一份文件。尼克松政府惱羞成怒,致電《紐約時報》勒令其停止刊印。雖然尼克松政府一再以有間諜罪嫌疑為由,要求中級法院命令《紐約時報》延緩刊登報告,但最高法院最終裁決《紐約時報》可以繼續刊登國防部秘密文件的信息。
這一標志性事件作為美國新聞自由的范本被廣為傳誦。
然而,這場勝利不完全是媒體自由的勝利,而是法律的勝利。《紐約時報》之所以得以繼續發行,除了享有言論、出版自由外,所報道的內容并沒有涉及國家安全和利益,而是揭開了美國政府自己的遮羞布。作為監督機構的媒體,只是秉承為大眾獲取并發布公正信息為宗旨進行宣傳,未對國家構成威脅,因而才得到了最高法院的許可進行刊登。
如果媒體刊登的事件確實違反了憲法中規定的條款,比如報告內容本身涉及美國即將運作的軍事行動計劃,那么媒體也絕不被允許刊登相關的信息和文章。
美國媒體的自由并不是絕對的自由,而是法律規定范圍內的自由。
(作者系美國芝加哥大學公共政策專業研究生)
美國媒體的自由邊界
在美國,以下言論不受或有限制地受到言論自由的保護:
當可能導致群體暴力或立即的違法行為和沖突時;當該言論有意曲解或掩蓋事實真相,刻意編造謊言時;被社區與大眾不能接受的含有淫穢下流內容的言論。
該言論的措詞中含有戰斗詞語,即挑唆斗毆或其他不和平行為;含有對特定個人、團體的暴力威脅、恐嚇的言論將被視為違反憲法的不當言論;侵犯個人版權的任何言論;一些商業言論和出版物存在虛假宣傳和其他違法內容的話。
對于出版自由,根據最高法院歷年的裁決案例,媒體還受到更多的限制:
并不是所有的個人、企業和機構都擁有自由出版的權利,而只有被賦予出版權利的機構才能進行出版;出版自由的權利并不能使出版商免予其他法律訴訟,比如惡意誹謗和剽竊版權。而根據間諜法案的規定,媒體不得刊登任何有損于美國國家安全利益的信息及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