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北京的幾起事件,使媒體、網絡、公眾對社會極端事件引起高度的關注。這些極端事件并不是同一性質的,冀中星案件屬于身體致殘長期得不到解決而形成的反社會事件,容易引起公眾的同情。摔死兒童屬于暴戾之氣導致的刑事案件,顯然易被公眾所否定。精神病患者砍人,屬于偶發事件,提醒人們對精神病人的治療與控制。如果將不同性質的事件混淆在一起,籠統地歸于民怨上升是不客觀的。
社會中大多數的人在工作與生活中,都面臨各種矛盾、挫折,當部分人心理壓力無法調節時,暴戾心態、絕望心態也就產生了。從心理學上講,受到挫折的人可以有不同的行為反應模式,最佳的是發憤圖強,改變現有狀況;其次是轉移注意力,換一個參照系,關注其他事物;再次是忍受,最后是反抗。而反抗有各種形式:第一種是有能力直接針對矛盾源反抗;第二種是以自己的身體作為要挾的手段,借助輿論來申援自己;第三種是找“替罪羊”,找比自己更加弱小的對象出氣;或者將目標泛化,找與事件沒有關系的大眾出氣,即反社會行為。
尋找“替罪羊”式的反抗是一種沒有理性的、不講人道的發泄,也是弱者最為可悲的、可恨的反抗。我們可以同情其反抗的理由與悲慘的處境,但我們應堅決反對這種反抗的手段與方式。因為這種發泄式的反社會方式,并沒有解決問題,反而由一個人的災難變成了大眾的災難,使公共安全惡化。
我們在社會發展中常常出現兩個偏差:一是在經濟建設上舍得投資,數以萬億都愿意花。但在社會建設上不舍得投入,在財政預算體系中根本沒有項目,或只愿意數百萬、數千萬地投入。二是在社會控制(維護穩定)上不惜代價,如處理集體行動與個體反抗可以不計成本;但在社會預防上,如社區建設、發展社會組織、建設社會工作隊伍、社會心理治療、社會保障等,舍不得花。正是這種思路的偏差與做法的顛倒,使得長久以來引發社會矛盾的矛盾源與導火索沒有解決,持續造成大量的利益群體受傷現象,使群體性事件與個體性反抗大量增加,社會治理效果事倍功半。其實,社會預防的成本要遠遠低于社會控制的代價。政府應該將力量用在解決民生問題上,特別是關心解決底層社會群體的困難,加大對社會預防的投入。
從個體極端性事件的主體來看,有利益直接受損者、有生活屢受挫折者、有受到司法不公平對待者、也有非要達到不合理要求的情緒偏激者。這些極端者共同的特征,就是無穩定職業、無穩定收入、無組織依靠的“三無”人員,當其遇到挫折無處訴說、無法獲得幫助時,會產生憤恨、絕望心態。這就需要外部的支持幫助。從當前現實情況看,這可由社區工作者或由專業社會工作者承擔。長遠看,在中國社會需要建立心理治療體系,心理咨詢師應該職業化與制度化。
極端事件經過媒體的報道后會產生傳染、模仿效應。目前,媒體評論相對嚴肅,但部分網絡評論相當情緒化,有將暴力行為“合理化”甚至“英雄化”的傾向,贊揚“以暴易暴”, 用激進、暴戾手段解決矛盾沖突。這在輿論上是對極端事件的支持與公眾認知的誤導。這種非理性化的評論,用簡單的道德批判代替復雜的事件處理,在客觀上會助長潛在的極端者的暴力行為。因而,媒體不要過于獵奇,網絡評論更應理智,讓社會輿論回歸社會理性,防止社會感染。我們要警惕社會由群體的激進主義開始向個體的激進主義發展。而激進主義泛濫的必然結果,是社會整體心態的惡化與社會秩序的大混亂,這與和諧社會的建設是背道而馳的。
(作者為南京大學社會學院教授、博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