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傳播刑事控制中的人權保護

【摘要】在罪刑法定的時代背景下，刑法的設置不在于限制公民的自由，而在于限制國家權力作用于公民生活的范圍。在艾滋病這一敏感問題上，刑法對國家權力的限制特性更應得到凸現。在利用刑事手段防控艾滋病的同時，人權保護必須得到同等重視，而其中最重要的問題在于如何避免對艾滋病患的歧視，及保護其隱私。

【關鍵詞】刑法防控 艾滋病患 人權保護 反歧視 隱私權

由于艾滋病傳播的特殊性、危害的嚴重性以及與倫理、道德、社會安全等問題的共同關聯，艾滋病問題與犯罪問題密切交織。一系列以艾滋病為內容或者說與艾滋病病毒傳播相關的犯罪大量發生，同時，由艾滋病引發的其他社會問題也存在與違法犯罪相關的情況。這使得對艾滋病傳播進行刑事控制成為必要與可能。但是，刑法作為一種后盾法和公權利保障的代表，其使用稍有不慎便會造成對私權利的傷害與侵犯。因此，在利用刑事手段防控艾滋病的同時，人權保護同樣不容忽視。

歧視與反歧視

區別對待。所謂區別對待，是指針對特殊情況采取特殊的處理方式。區別對待的必要性在于，由于問題的特殊性，使之在采取一般方法來處理時將會因為缺乏針對性而難以收到良好的效果。因此，區別對待并不等于歧視，反而能更好地解決問題，保護特殊群體的利益。艾滋病問題正屬于這樣一種需要區別對待的問題。刑法參與艾滋病的防控也是由艾滋病問題的特殊性所決定的。

第一，在艾滋病問題已不是普通的社會問題，在傳統方式已經無法有效解決這一問題的前提下，選擇更具針對性和適應性的新途徑是必需的，刑法的介入正是這種選擇的結果。隨著艾滋病的蔓延，艾滋病犯罪也隨之發展并呈現出愈益嚴重的趨勢。艾滋病與犯罪相互交織，使社會面臨著更為嚴重的安全威脅。只有刑法才是對犯罪進行控制的最好手段。而對與艾滋病密切交織在一起的犯罪，原有的刑事立法與司法卻呈現出一系列缺陷，在艾滋病犯罪問題上無法發揮刑法應有的功能。針對滲入了艾滋病特性的新型犯罪類型設置更具適應性的刑事對策是一種必然的選擇。所以，刑法介入艾滋病問題所針對的只是犯罪行為而不是艾滋病患，只是這種犯罪行為滲入了與艾滋病相關的內容，但這僅僅是一種犯罪類型的問題，而不是歧視。何況艾滋病犯罪并非只是艾滋病患才可以實施的犯罪。

第二，刑法面前人人平等，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同其他人一樣，有相同的權利和義務，不能因為感染此病毒就可以逃避義務。有學者認為，專門設立獨立的艾滋病犯罪條文是將艾滋病患當成了潛在的犯罪分子，他們的恐懼感便會加大，對社會的仇恨會加深進而加重他們當中一部分人對社會的報復心理。因此，最有效地應對艾滋病病毒流行的法律框架，應當體現社會對艾滋病患的同情、關懷、支持和團結，而不是刻意去控制和懲罰他們的行為。對于那些極少數故意傳播艾滋病病毒者，國家可以依照刑法的一般性條文予以相應的懲罰，而不應另設專條將他們區別對待。①這實際上就是只看到了病人所享有的權利，而忽略了其所應承擔的義務。雖然艾滋病患是需要保護的弱勢群體，但并不意味著他們犯了罪就可以享有不受刑法規制的特權。而且，法律除懲罰功能以外，還有指引、評價、預測、教育的功能。在法律明確反歧視，政府、社會廣為救助的條件下，設立專門的艾滋病犯罪條文，其社會效應的主流應該是，絕大多數艾滋病患會警惕、檢點自己的行為，從而有助于遏制艾滋病的傳播和流行。而如果只講權利，不講義務，倒可能會傳遞這樣一個錯誤信息，就是艾滋病人可以違法不究，或得到赦免。②

第三，在刑罰執行上的特殊對待實際上體現著對艾滋病犯罪人的保護。作為犯罪人，艾滋病患應當受到刑事處罰，但作為病人他們又應受到關懷。如何既做到罰當其罪又使其病人的權利得到充分保障，傳統的刑法處罰方式無法找到很好的支點。但獨立的監所設置和以醫療、教育為主的新型處罰方式則能較好地將二者兼顧起來，既使作為犯罪人的他們能對自己的罪行承擔相應的責任，又避免了傳統監所和處罰方式不能為艾滋病患的治療、教育和回歸社會等提供良好保障等問題的出現。

可見，區別對待與歧視是不能劃等號的，反而是為了更好地解決特殊問題，保護特殊群體。當然，區別對待并不能成為歧視的借口或者擋箭牌。如果區別對待超出限度而使其偏離了保護的主旨，就自然會陷入歧視的泥潭。

刑法的態度。面對艾滋病患遭受的嚴重歧視，刑法不能僅僅證明自己在對待艾滋病犯罪和艾滋病犯罪人態度上的客觀與公正。更重要的是以自身的獨特作用在反歧視上有所作為。

首先，通過刑法的禁止性規定來懲治和杜絕對艾滋病患的歧視行為，以保障其權利。雖然《艾滋病防治條例》已規定了艾滋病患不應受歧視，在婚姻、就業、就醫、入學等方面的合法權益受都法律保護，但現實的情況卻是，這種規定往往演變成一種口號。可見，對于歧視行為，缺乏有力度的法律禁止與懲罰性規定是難以得到有效遏制的。因此，應當通過相應的具有實際操作性的法律條文予以有力保障。此時，刑法當然是不可缺少的選擇。刑法應當明確規定禁止歧視的法律條文，并規定對造成嚴重后果的歧視行為追究刑事責任，以呼應其他法律對于艾滋病患的保護性規定，并從后盾上保證其他部門法的這些反歧視規定得到有力的實施。

另外，在積極作為的同時，刑法還應當表現出一種寬容的態度。否則，艾滋病患作為人的基本權利，如婚姻權利、生育權利就會被剝奪，艾滋病患與普通人的不平等所造成的歧視也就難以避免甚至加深。

隱私問題

隱私權是法律賦予個人保護隱私的權利，是自然人基本的人格權之一。艾滋病患作為自然人，當然享有這一權利。但艾滋病患攜帶艾滋病病毒這一信息又關系到社會安全，因而在艾滋病患的隱私權上，涉及到私人權利與社會權益的平衡。

艾滋病患隱私權及保護范圍。艾滋病患的隱私權是指艾滋病患享有與其他公民相同的私生活安寧與私生活信息依法受到保護，不受他人侵擾、知悉、使用、披露和公開的權利。③ 其特殊之處在于艾滋病患不僅享有與普通公民相同的隱私權，還享有對其患有艾滋病或者攜帶艾滋病病毒這一隱私進行保護的權利。而是否保護這一隱私、如何保護這一隱私也是合理解決艾滋病隱私問題的關鍵。

艾滋病患在社會上遭到歧視與不公正待遇往往是由于其患病這一信息被無理的公布或泄露，以致于不能同普通公民一樣正常入學、就業、結婚等，同時遭受精神上的巨大負擔與折磨。在這種情況下，艾滋病患也常常擔心患病信息泄露而極力隱瞞病情，這給防控艾滋病造成了極大的障礙。因此，出于艾滋病患人權保護的需要和社會安全的需要，攜帶艾滋病病毒這一信息作為隱私受到法律的充分保護是十分必要的。但艾滋病的存在畢竟可能危及他人生命健康甚至社會安全，如果只強調保護艾滋病患的隱私權，其他廣大公民的合法權益和社會的安全無疑會受到巨大威脅，因而其他人和社會的知情權也是必要的。如何平衡隱私權與知情權的矛盾似乎成了一個難題。

實際上，這一矛盾并非無法解決，關鍵在于兩種互相沖突的權利都必須做出妥協，也就是對隱私權和知情權都進行一定的限制。依據我國憲法第五十一條明確確立的權利不得濫用之基本精神，艾滋病患在行使其隱私權時也不能給他人和社會造成危害。一旦對其隱私的保護傷害或危及到了他人或社會的利益，那么這時的隱私就不再受到法律的保護，他人與社會的知情權就得以對抗和優先于艾滋病患的隱私權。當然，在何種情形下艾滋病患隱私權的行使會對他人與社會利益造成危害或威脅就成了關鍵，也成了艾滋病患隱私權與公眾社會知情權平衡的支點。因而，對于相關具體情形的確定就顯得至關重要。

我國立法也正在嘗試確定和劃分這種具體的情形。如《艾滋病防治條例》第三十八條第二款規定，艾滋病毒攜帶者和艾滋病病人有將感染或者發病的事實及時告知與其有性關系者的義務。不過目前關于艾滋病患隱私權的限制情形劃分還并不全面。當然，公眾社會知情權的優先并不意味著他們的這項權利就可以無限擴張，對艾滋病患的隱私就可以任意泄露。限制是雙向的，有關人員有獲知這一與自身利益密切相關的信息的知情權，但是也應當在合理的范圍內行使，未經艾滋病患者許可，不得到處宣揚其患有艾滋病的相關信息。

艾滋病患隱私權與刑法。隱私權是民法上的名詞，對隱私權的侵犯多是以侵犯名譽權來定性的，因而在涉及隱私權的保護與限制上，多采用民事方式來解決。在民事方式能夠很好解決這一問題時，刑法的介入欠缺必要性，除非侵權現象嚴重到了觸犯刑律的地步。

但在艾滋病隱私權問題上，刑法并非無所作為。筆者已經提到，限制是雙向的。同樣，保護也是雙向的。艾滋病患隱私權應受保護，與之相對應的他人與公眾社會的知情權也應當得到保護。當這一知情權關系到公民生命健康、社會公共安全這些刑法所保護的法益時，刑法當然不能袖手旁觀。總之，在涉及艾滋病患隱私權問題上，刑法應堅守其作為后盾法的底線，只要無關他人與社會利益，刑法就應按兵不動。

【作者單位：四川理工學院法學院】

【注釋】

①黎作恒：“艾滋病立法與國際人權保障”，《西南政法大學學報》，2005年第3期，第31頁。

②談大正：“疾病歧視·人權·法律”，《社會觀察》，2004年第12期，第13頁。

③楊愛華：“論艾滋病人隱私權與知情權的利益平衡”，《理論學刊》，2004年第10期，第97頁。

責編/王坤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