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代以前,中國民眾的外交心態不乏自信,但甲午慘敗后漸趨激進。東歐劇變、蘇聯解體后,政府主張韜光養晦的外交戰略,認為外交應服務于經濟建設大局,得到民眾認同。新時期中國和平崛起論則是針對西方“中國威脅論”提出的,但一些民眾的認識存在誤區。有必要繼續堅持韜光養晦的外交戰略,培育成熟的民眾外交心態。
【關鍵詞】外交心態 韜光養晦 和平崛起 中國威脅論
文革前中國民眾外交心態的嬗變
漢唐以來,中國民眾形成了與國力相匹配的天朝上國心態,此后中國人的自信多是一種積極健康的自信。這種自信既來自經濟政治層面,也來自文化上的自我優越感。然而,長期經濟文化的優越感導致了國人的自我封閉,自我的世界構想仍停留在天朝上國的迷思之中而無法自拔,這種自信實際仍帶有明顯的盲目性。鴉片戰爭之后,國人自信并未因此而立即喪失。實際上,直至甲午戰爭前,輕日的心理普遍存在。自傲后的慘敗給中國民眾帶來了強烈的情緒反差,但深受傳統文化影響的知識分子仍透著自信,如康有為在焦慮之時就充滿了希望,認為:“大抵歐美以三百年而造成治體,日本效仿歐美,以三十年而舉成治體。若以中國之廣土眾民,進采日本”,則中國結果將會是“三年而成效舉,十年而霸圖定矣。”①梁啟超對未來也懷有很高期望,“使中國而能自強二百萬常備兵,號令宇內,雖合歐洲諸國之力,未足以當其鋒也。”②康梁等人的自信更多是來自于文化層面的自尊與自信。
隨著中國內政的腐敗與自上而下改革的失敗,中國民眾開始失去耐性,這種心態在行為上則表現為采取激進方式推翻國內政權,對外通過革命外交廢除不平等條約,這些“革命外交”的激進心態在20世紀20~30年代的國民外交運動中體現得尤為明顯,并未因《中美新約》、《中英新約》的簽訂而停滯,反因解放戰爭勝利而愈發強勁。新中國成立后,政府外交開始將意識形態凌駕于國家利益之上,奉行一邊倒政策。一邊倒政策其實忽略了外交的復雜性與多維性,未能意識到中國與西方盡管存在矛盾沖突,但也具有利益的一致性。一邊倒的政策其實仍是革命外交心態的外在表征,它既是革命戰爭年代民間外交心態的延續,也是新中國面臨新環境渲染的結果,激發了長期埋藏于民族內心深處的受辱心態,革命外交心態又在中國民眾的心理結構中強化,弱國心態在文革前后掀起的反美運動中得到全面呈現。
韜光養晦:受政府外交戰略影響的民眾外交心態
隨著中蘇交惡與中美、中日關系的改善,國際大環境的改變為中國政府外交、民眾外交心態的改變提供了較好的外部環境。然而,民眾的外交心態難以擺脫革命外交的激進趨向,普通民眾在政府宣傳中美、中日友好的大背景之下仍對美、對日懷有明顯的敵意,階級斗爭思維的痕跡明顯。東歐巨變、蘇聯解體之際,面對紛繁復雜的國際形勢,鄧小平提出了“冷靜觀察、穩住陣腳、沉著應付、韜光養晦、善于守拙、決不當頭、抓住機遇、有所作為”的外交戰略,作為這一外交戰略核心的“韜光養晦”,它擺脫了東西對立意識形態的紛擾,強調的是國家的核心利益、長遠利益,中心目標是實現中國的現代化。
鄧小平制定韜光養晦戰略實際是客觀分析國際國內形勢的結果,即中國是大國不是強國,中國的國家實力明顯與美國、歐美強國存在較大差距。窮國的工作重心自然是大力發展經濟、改善民生,外交工作的中心也自然是服務于經濟建設的大局,擺脫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慣性革命外交思維,進而走上以人為本的外交道路。鄧小平的韜光養晦戰略的內核即是和平發展,和平既是前提,又是終極目的;發展是實現和平的手段,是維護世界和平、國內和平最根本的保證;和平與發展兩者是有機的辯證統一,而不是西方媒體渲染的靜待時機恃強凌弱。
應該說,“韜光養晦、有所作為”的外交戰略是以鄧小平為首的第二代領導集體在百廢待興之際的正確決策,改變了以往論證社會主義優越性的錯誤趨向,它也因圍繞經濟恢復發展、創建和平國際環境所取得的成績而深得人心。在這一戰略實施過程中,中國由一個世界上最大的社會主義窮國發展成為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很大程度地滿足人民群眾最基本的物質生活需要,綜合國力明顯增強,國際地位明顯提高。隨著國際交往的增多,中國民眾日益改變西方強加給中國的妖魔化形象,也開始對西方、世界進行了清晰的認知,非此即彼的革命外交極端思維、民族主義外交情緒式微。值得注意的是,以和平發展為主旨的韜光養晦戰略實際也契合中華民族幾千年來所形成的不偏不倚、折衷中庸態度。這也是韜光養晦外交戰略很快內化為民眾外交心理的重要原因。
弱國心態與和平崛起:中國民眾外交心態的復雜面相
進入21世紀,中國的快速發展讓西方深感不安,“中國威脅論”甚囂塵上。針對疑惑質問,2003年5~6月,胡錦濤首次闡釋了和平崛起的戰略思想,并隨后在不同場合進行了闡釋。在中國和平崛起的語境之下,是否意味著韜光養晦的戰略已經過時,還是和平崛起論與韜光養晦是一脈相存或者相沖突,這一問題值得深入探究。
事實上,中國和平崛起論明顯帶有針對西方“中國威脅論”的意味,消除西方與東方一些國家媒體誣蔑中國的色彩更為濃厚。在西方人的思維世界里,一方面有存在已久的“黃禍”論,另一方面他們又認為,一個大國的崛起必然意味著要求重新劃分世界勢力范圍,每一次劃分均會爆發世界大戰,一戰、二戰的爆發即是如此,中國崛起導致戰爭的可能引起了西方國家的擔憂。雖然西方這些擔心有其歷史邏輯,但經濟迅速發展的大國是否一定會發生戰爭這一論題值得商榷。就中國崛起而言,中國一直奉行和平的外交政策,堅持和平共處五項原則,中國的發展離不開世界,不但不會影響到國內和平與世界和平,反而會有助于推動國際新秩序的構建。其實,西方媒體的大肆渲染別有用心,欲刺激中國周邊及西方一些國家仇視中國,進而阻礙中國的發展。在這種背景下,中國和平崛起論的提出其實更多是一種有針對性的國際宣傳,強調的是和平發展與和平崛起,目的是消除中國周邊及西方一些國家的疑慮與擔心。
更重要的是,中國和平崛起論與其說是崛起,不如說是中國和平發展,它所強調的是一個動態發展過程,而不代表中國已經崛起。然而,中國一些民眾、媒體對中國和平崛起論與事實崛起還存在諸多誤區,諸如強調中國GDP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軍事實力如何強大,在剖析譴責西方“中國威脅論”背后,卻情不自禁有一種長期弱小屈辱之后的竊喜,民族虛榮心時常縈繞心際,加之崛起與霸權、中國與強國等詞匯的聯想促使一些自我膨脹的民眾心態在外交層面的反應更趨強硬,認為中國外交理所當然地應強硬地處理外交事件,洗刷民族曾經的屈辱,報復的民族主義心態時常見諸網絡。從網絡激進的外交言論可看出,這些言論背后深層透露的卻是外交的不自信,少了強者的淡定,弱者的敏感清晰可見。
韜光養晦與和平崛起:培育成熟的民眾外交心態
新時期的“韜光養晦”外交戰略實際與中國和平崛起戰略思維并不矛盾。韜光養晦并不是無所作為,它可服務于和平崛起戰略實施,可成為中國和平崛起的戰略助推器;和平崛起戰略的提出并不意味著韜光養晦戰略的結束,和平崛起主要是指它的動態性發展過程,是一相對性概念,內涵處于不斷豐富的過程之中,這一過程也需要政府、民眾的隱忍、謙虛、低調,而韜光養晦本身就是一種謙卑尊重的外交態度,它可成為一個國家民族的文化內核、價值規范,而不僅僅是技術性手段。
中國和平崛起論的提出固然能夠滿足一些民眾的外交虛榮心,但從側面也反映了一些民眾若隱若現的弱國自卑心態,按照吳建民先生的觀點,弱國心態“說到底是一種缺乏自信心、不能全面、客觀地看待自己、看待世界的反映”,它是“中國一段屈辱的歷史所形成的”,要摒棄弱國心態,“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路要走”③。要摒棄弱國心態、形成積極的、健康的、開放的、包容的外交心態,這需要我們在對外交往過程中不斷提升自身文化素質,形成理性的外交思維;同時客觀認識國內外形勢,準確地進行國際定位,增強民族危機意識,繼續堅持韜光養晦的外交戰略,避免談崛起的自夸之嫌與韜光養晦的謙卑張揚;更要擺脫狹隘的民族主義,樹立全面均衡的歷史觀,歷史教育改革應立足于“造就有自信心與自信力的歷史教師,并通過他們培養有自信心和自信力的國民”④,避免復仇雪恥式的激進民族主義情緒蔓延;政府外交特別需要加強網絡外交輿論的引導,形成與中國民眾外交心態的有效溝通機制,避免政府外交的韜光養晦外交戰略與民眾崛起意識及行為的內在沖突,這些均有助于培育積極的、健康的、開放的、包容的民眾外交心態。
【作者單位:中國民航飛行學院航空運輸管理學院;本文系四川省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研究會課題一般項目“民國時期中國國恥教育及其當代意蘊”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SZ2012108】
【注釋】
①康有為:《上清帝第五書》《戊戌變法》(第二冊),第4~5頁。
②梁啟超:《文野三界之別》,第2頁。
③吳建民:《外交與國際關系—吳建民的看法與思考》,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352頁。
④齊健,趙亞夫等著:《歷史教育價值論》,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2頁。
責編/許國榮(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