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現代愛國主義的內涵及意義

【摘要】將愛國主義納入到現代性和后殖民主義的理論視野之中，可以把不同歷史時期的愛國主義分為古典愛國主義、近代愛國主義和現代愛國主義三種形態。其中現代愛國主義是現代性的產物，在后殖民主義的當代語境中，“愛國激情”必須被轉化成一種“愛國理性”，它將有助于解決“愛國主義悖論”。

【關鍵詞】現代愛國主義 現代性 民族國家 理性愛國

一段時期以來，伴隨著釣魚島、黃巖島等領土爭端問題的不斷升溫，中國人的愛國激情空前高漲起來，但同時也暴露出很多問題，“愛國主義”再一次成為社會各界廣泛關注的焦點議題。人們爭論的核心是，如何實現理性愛國？理性愛國主義的依據何在？本文試圖對此作出系統的闡釋。

民族國家、現代性與現代愛國主義

愛國主義是一個內涵復雜而又歧意紛呈的概念。從寬泛的意義上來講，愛國主義是由國家公民自下而上地發起，并受到主流價值觀念和國家意識形態自上而下地規范、塑造和引導的一種集體性的情感認同方式，它飽含著深沉而熾烈的超越個體性的情感能量。因此，愛國主義必然與特定歷史時段的國際關系、國家政治結構、統治階級狀況以及主流文化等密切相關，它在歷史的維度上也就不可避免地表現為不同的形態。一般來說，愛國主義可分為古典愛國主義、近代愛國主義和現代愛國主義三種形態。其中，現代愛國主義是指民族–國家的成員對其共同擁有的“祖國”所持有的一種積極、肯定而又執著的情感和態度。在此，愛國主義與“統一的世界歷史”以及在其中所孕育的現代民族國家的獨立和誕生具有密不可分的關系。確切地說，現代愛國主義與現代民族國家一樣，都是現代性的產物。文章論述的愛國主義正是此種意義上的愛國主義。

要廓清現代愛國主義的本質和起源，必須從“統一的世界歷史”說起。馬克思認為，生產力的發展是歷史變遷的起點，而發展生產力需要人們結成一定的關系，這就是各種交往關系。隨著生產力的不斷提高，人們交往的范圍、規模和內容也日益復雜和深入。也就是說，生產力越是提高，各地區、各民族之間的封閉狀態和分工模式越是被打破，“歷史也就越是成為世界歷史”。①可見，形成“世界歷史”的一個重要前提，就是各個獨立的文明進程的破滅。必須從根本上破除掉各個獨立文明自身的演化邏輯，才能使之被納入到一個統一的歷史進程中來。而這種統一的歷史進程的主體力量，則是代表著當時先進生產力發展水平的“現代型社會”，即資本主義國家。資本主義國家在西方興起，并向全球擴張，從而主導了“世界歷史”的演進過程。當然，正如馬克思所說，“世界歷史”的進程是充滿血腥的壓迫和奴役的殖民主義過程，它必然遭到各獨立文明的殊死反抗，其結果就是各民族國家的再次獨立，以主權國家的身份來掙得與西方發達國家對話的權利。但是，殖民統治的強大邏輯并未隨著西方國家的撤軍而撤退，它依然深深植根于民族國家的歷史進程之中，這就是后發現代化國家的現代性問題。

對每一個獨立的后發現代化國家來說，現代性問題一方面是不容回避的“時代主題”，它意味著民族國家必須充分調動包括文化傳統、歷史遺產、環境資源等在內的一切民族力量來實現“與國際接軌”，向西方發達國家看齊，乃至于謀求某些層面上的超越性突破。另一方面，現代性也意味著必須部分或全面接受資本主義的全球市場、民主政治以及文化和生活方式等等“他者”文明的元素，而這些無疑將會對民族國家的文化和歷史傳統帶來嚴重的破壞。在此意義上，現代性本質上也意味著殖民主義邏輯的進一步延伸。這種新一輪的殖民統治方式，被稱為“后殖民主義”。

正是在后殖民主義這樣的時代語境中，愛國主義發生了非常重要的蛻變。所謂“愛國”，其前提必須有一個“憎恨”或“仇視”的對象，這個對象對自己的國家造成了嚴重威脅乃至危機，而殖民侵略正是這樣一種敵對力量，它是凝聚起最大愛國力量的最重要前提，直接促成了愛國主義情感的爆發式產生。這也就意味著，愛國主義必須與時代特點相結合，準確說，與殖民統治的方式相結合。

按照這種觀念，在以軍事進攻和暴力掠奪為特征的殖民主義時期，必然要求愛國者奮不顧身，舍生忘死，以暴力的反壓迫來抗擊暴力的壓迫。而在以“文化帝國主義”、全球化為時代特點的后殖民主義時期，愛國者必須“改頭換面”，以一種新的氣度和面目來反抗新的殖民統治。

現代愛國主義是一種理性愛國主義

根據上述，愛國主義必須與時代特點相結合，在當今之世也就是必須與后殖民主義的支配方式相結合。換言之，后殖民主義的某些特點直接影響了現代愛國主義的一些新特點。

根據薩義德、湯林森等人的研究，后殖民主義可表現為東方主義、文化帝國主義、全球資本主義等不同的形態。其主要特點是：以“西方人的一種文化構想和話語實踐”來再現東方，②并將這種再現強加于東方，滲透到其文化母體之中，造成其話語系統的混亂。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通過其處于優勢地位的資本力量和先進而強大的技術支撐，將本國的文化、生活方式、民族形象等輸入到殖民地國家，造成其文化精神崩潰、傳統道德底線失守等等破壞性后果；通過對外貿易、資本輸出、技術轉移、世界工廠等手段使全球國家被強制納入到一個統一的世界市場之中，民族–國家的經濟和政治生活也被挾裹進來，并在不平等的政治–經濟秩序中處于明顯的劣勢地位。

根據后殖民主義的上述特點，身處后殖民時代的后發現代化國家必須發展出一種新形式的愛國主義，從而具體有效地抵抗新一輪的殖民壓迫，這就是現代愛國主義。現代愛國主義是傳統愛國精神的現代延續，它具有以下新特點：

在經濟上，現代愛國主義反對經濟全球化的不對稱格局，反對貿易壟斷和殖民輸出，致力發展民族產業，壯大國民經濟實力；不盲目抵制進口產品，也不為國際品牌所奴役；努力實現教育和科技創新，力求以先進的技術力量來贏得全球化浪潮中的優勢地位。

在政治上，現代愛國主義反對強權政治和霸權主義；反對狹隘的民族主義，也反對極端化的沙文主義；反對暴力，強調對話；反對沖動和破壞，倡導理性、克制、有禮有節。

在文化上，現代愛國主義不同于一切形式的民族虛無主義和歷史虛無主義，充分發掘自己腳下的文化巖層，以底蘊深厚的民族文化傳統來抵抗文化帝國主義；堅守本民族的文化異質性，充分利用并吸收“他者文化”，以創造出具有現代性和民族性雙重特點的當代文化。這種意義上的文化愛國主義，其實已經與“世界文化精神”并軌，這樣的民族文化，也是世界多元主義文化的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

在生活上，現代愛國主義強調將對國家的熱愛轉化到實際的工作和生活中來，倡導愛國與愛民的同一、愛社會與愛同胞的統一、愛親人與愛路人的統一；注重在細枝末節上的微觀抵抗，以不斷汲取本民族的精神力量來增強自己的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努力實現自我的突破和創新，銘記為國家做貢獻就是為自己創造財富，積極實現個人價值和社會價值的統一。

現代愛國主義抵抗的基點就在于西方國家對本民族的文化、精神、情感、價值和生存方式的破壞和沖擊，這種抵抗已經完全褪去了近代愛國者“以暴制暴”的反抗邏輯，它特別反對暴力和沖突，因為這些都已經隨著近代歷史的結束而結束。現代愛國主義在和平年代強調“理性愛國”，倡導將愛國激情轉化為一種為國為民的精神動力，并投注到日常的工作和生活中來，也即將“愛國激情”轉化為一種“愛國理性”，以實際的成就來表達對國家的愛和忠誠。這種愛國激情被轉移、轉化而又得到合理釋放的現代愛國主義，是一種理性主義的“新愛國主義”。

現代愛國主義將突破“愛國主義悖論”

在當代中國，愛國主義激情是一種聲勢浩大的情感力量，尤其是在國家尊嚴和領土、主權的完整受到嚴重威脅的時候，愛國者往往表現為自告奮勇、慷慨激昂，當這種愛國激情與互聯網遭遇的時候，其更是得到了空前的釋放和壯大。

當然，這樣的愛國主義固然不失華夏兒女的傳統民族精神，但它終究只是一種盲目的不可遏制的非理性沖動，不僅會影響到爭端或危機的和平解決，而且對日常的工作、生活、社會治安等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甚至混亂。“愛國”，也因此走向了它的對立面，這是一個奇怪的“愛國主義悖論”。近年來，很多事實都已經證明了這種悖論的存在。

“愛國主義悖論”產生的原因是顯而易見的。一切非理性主義的愛國沖動和行動都是停留在前現代社會的傳統愛國主義的表現，這種愛國激情已經與當前的社會語境之間存在巨大的時間偏差，或者說，兩者之間有一個巨大的“時代錯位”，在已經變換了的時代進行錯位的愛國主義實踐，當然會陷入錯亂和不堪。因此，打破這種邏輯悖論的唯一辦法，就是將激情轉化，即必須將愛國激情轉化并融入到愛國者日常生活中的實際行動中來，以工作、成績和對他人、對社會的愛，來表達對祖國的忠誠，這也正是現代愛國主義的根本內涵。

【作者單位：中國戲曲學院思想政治理論教學部】

【注釋】

①《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88頁。

②汪民安：《文化研究關鍵詞》，南京：鳳凰出版集團，2007年，第51頁。

責編/豐家衛（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