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兩面派”的孩子

中午，正在辦公室與同事閑聊，一位老奶奶走了進來。一進門，老人便用農村人常有的大嗓門問道：“我找一年級的語文老師，一年級的語文老師是哪個？”

還以為是哪個孩子犯了什么錯誤，惹人家家長來找我這個班主任算賬的，便連忙站起來問老人有什么事兒。

老人也不作自我介紹，而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道：“老師，替我管管美美吧，我真受不了她了。”原來是美美的奶奶。我忙讓老人先坐下，等平靜點再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事。

“早上給她一塊錢，她非得要兩塊，還說中午不要錢了。中午回家，又要兩塊錢。”說到激動處，剛剛平靜點的老人又渾身顫抖了，“我中午沒給她錢，給了她這些吃的后就到地里干活去了。結果她跑到地里罵我，罵得很難聽。那么多人在干活，都說沒聽說過有孫女這樣罵奶奶的，叫我這老臉往哪兒放啊！”

老人攤開那雙滿是泥土的手，將手中的莎琪瑪及餅干展示到我眼前說道：“這是我拿給她的，她一邊罵一邊扔，扔得一路上都是。這些不能吃嗎？”說著說著，老人又哭了起來。

我忙著勸老人平靜點，但也還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情況，有點手足無措。好在同事們也在幫忙勸老人。

好半晌，老人才重新平靜了下來，無奈地嘆著氣道：“老師，我也不好意思麻煩你。但就是為了不給她錢，已經鬧過好多回了。別的不說，就說晚上吧，只要白天沒給她錢，晚上她就抓著被子咬，已經撕壞好幾床被子了。我也是沒辦法才找你的，你幫我教育教育她吧。”

看著奶奶無奈的眼神，我在暗自責備美美為什么會這樣的同時，又感到不解。要知道，在學校時的美美可不是這樣的啊。

美美機靈，做事兒很討人喜歡。比如我那天離開教室時，將筆落講桌上了，她便高高興興地跑來，將筆遞給我：“老師，您的筆。”

美美懂禮貌，見人便問好。每天早晨見到我，都會規規矩矩地站在路旁：“老師好。”不等到回應是不會撒腿就跑的。

這樣一個孩子，怎么會在奶奶面前表現得這樣蠻橫、霸道呢？

容不得我去思考，擺在我面前的是怎么安慰奶奶，讓她平靜下來。我知道，這時候叫孩子來，無外乎是批評孩子一頓，并不能解決實際情況。而且，還有可能讓奶奶更激動，讓孩子更逆反—雖然她可能還會聽我的話，但回家后不知道會怎么去折騰奶奶。

于是，我告訴奶奶，一定會好好教育美美的。聽我這么說，即便是被氣成這樣，奶奶卻反過來叮囑我道：

“老師，您批評她就行了，千萬不能打她。這孩子身體差，膽子又小。”

“要打您打屁股，打屁股沒事。”

“老師，您要好好跟她講，聲音輕一點。”

可以看出，奶奶并不是真地想責罰她，而是在實在氣不過之后才來“舉報”而已。

等老人的情緒平靜下來后，她又向我交待了好半天，諸如孩子要麻煩我多照顧了，麻煩我多教育了等等，離開學校的她，估計還會到田里去忙吧。

怎么才能讓孩子做到對待疼愛她的奶奶如同對待其他人一樣尊重呢？我決定找美美來好好談談。

我沒把美美叫到辦公室，而是趁著中自習的時間把她叫到了門外。這孩子，沒事都想找我聊上幾句，現在我主動叫她，自然也就高高興興地跑了出來。

“這段時間爸爸打電話回來過嗎？”

“嗯。”孩子用力地點點頭，“這個星期天就打了。”

“那爸爸和你說話了？”

“嗯，爸爸問我測驗考了多少分，我說數學100，語文98。”孩子挺得意地說道。

“有沒有問你乖不乖啊？”

孩子搖搖頭。其實不問也能猜到，美美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與父母并不在意她的品行教育也是有關系的—大多數農村家長，并不在意孩子有沒有禮貌之類的，他們最關心的，莫過于成績。

“那你喜歡爸爸媽媽嗎？”

孩子又用力地點點頭，一臉驕傲地說：“爸爸在外面打工，給我掙錢買衣服、買書包、買好吃的。”

拉拉她的小辮子，我換了個話題問道：“喲，美美的小辮子扎這么漂亮啊！誰給你扎的呀？”

“奶奶。”仿佛她中午沒與奶奶吵架一般，毫無芥蒂地脫口而出。

“奶奶真好。那今天中午誰給你做飯的？”

“奶奶！奶奶今天燒了肉。”還是那樣一臉的驕傲。

“可今天奶奶到老師這兒來了，好像不太高興啊。能告訴老師怎么了嗎？”故意裝作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我問道。

孩子聽我這樣說，吃了一驚，然后低下頭，使勁搓著衣角，不作聲了。

靜了半晌，我才慢慢說道：“嗯，美美不作聲，老師就知道肯定是美美惹奶奶生氣了，而且肯定是美美錯了。對嗎？”

孩子僵持了一會兒，輕輕地點了點頭。

“剛才你說愛爸爸媽媽，那你知道爸爸媽媽他們的爸爸媽媽是誰嗎？”

沉默了一會兒，孩子仰起頭來答道：“是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

我豎起大拇指說道：“答得真好。不過，你愛爸爸媽媽，我想爸爸媽媽也一定愛自己的爸爸媽媽，也就是你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那么我想，愛爸爸媽媽也要愛自己的這些長輩對嗎？”

她乖巧地點著頭……

看似這件事解決了，但我知道，如美美這樣的現象在農村留守兒童中還是較為常見的。一方面這些孩子在學校表現得非常乖巧，另一方面他們在家里卻橫行霸道、為所欲為。他們并不是不懂得感恩，不懂得愛，只不過是長輩無條件的愛使他們的這份情感雪藏了而已。因而，我僅僅這樣教育一下美美還是遠遠不夠的，還得對全體孩子也進行教育。

第二天，我制作了一份幻燈片，決定利用最后一節課與他們聊聊“認識我們的長輩”這個話題—既當是班會，也當是口語交際吧。

“你知道自己有哪些長輩嗎？”來到班上，寫好“認識我們的長輩”后，我這樣問道。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嚷嚷起來。

我首先出示了“爺爺”這張圖片，并問道：“我們稱呼什么人為爺爺啊？”

“爸爸的爸爸叫爺爺！”看來，小的時候這首兒歌還是唱得挺熟的。

“那誰來告訴老師，你的爺爺為你做過什么？”

“老師，我爺爺教我騎車。我在前面騎，他在后面跑，跑了一頭的汗。”

“老師，出去玩時，我爺爺經常讓我騎在他脖子上。”

“天冷的時候，爺爺將我腳放在身上捂著。”

……

孩子們七嘴八舌地說著，氛圍非常熱烈，所回憶的都是些溫馨、快樂的場景。在這樣的場景里，孩子們感受到的是擁有親情的美好。

等孩子們說個差不離兒時，我又逐一出示奶奶、爸爸、媽媽的圖片，引導他們進行回憶。孩子們越說越熱烈，也越說越起勁。我由著他們去回憶，因為這樣的回憶有助于孩子們感恩意識的建立。

等孩子們將“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這四者與自己發生的事說完后，看看時間也剩下不多了，我便引導孩子們說道：“我們肯定不止這四位長輩，還有很多其他長輩也給了我們很多的幫助與照顧。想問問同學們，我們又為長輩們做過哪些呢？”

“我為媽媽拿過拖鞋。”

“我為爸爸捶過背。”

“我陪爺爺到地里去，給他幫忙拔過草。”

“我幫奶奶曬過衣服。”

……

大多數孩子都能驕傲地站起來說上那么一兩件事，雖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依然感覺自己挺棒的樣子。也有孩子很茫然，不知道說什么好。看來，還真有平時在家什么都不做的孩子。

“嗯，我們的同學都是好樣的，能幫長輩做事了。雖然這些事情我們的長輩也能做好，但有同學們的幫助，他們肯定會更高興的。也相信等你們長大后，會幫他們做更多的事情。對嗎？”

“對！”孩子們異口同聲地答道。

“之所以我們互相照顧，是因為我們是親人，我們都愛著對方，對嗎？”

“對！”孩子們更大聲的回答道。

“那么，老師想請求我們班的孩子，無論在什么情況下，我們都要尊重長輩。包括有時長輩之間發生了誤會，我們都不要偏向任何一方。因為他們都是長輩。好嗎？”

“好！”孩子們還是這樣給面子。

這節課就這樣結束了，我不知道這節課對美美和如美美般的孩子具體有什么樣的影響。但我堅信，也許這節課不能產生立竿見影的效果，但一定可以勾起他們美好的記憶，給他們的轉變提供更大的可能。因為，有時孩子的記憶就相當于種子，而適當的引導就相當于給這顆種子以合適的條件，促使種子發芽、長葉、開花、結果。

（作者單位：安徽省蕪湖縣陶辛鎮保沙中心學校）

責任編輯/楊艷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