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七老猿,為尋找“正在消失的上海美食”不遺余力地捐出時間、空間,外加饞唾水的“食癡”。 蛋餃肉圓 幼時最愛看母親做蛋餃。那時物資匱乏,什么都要憑票。春節供應略增,補充蛋票可買冰蛋(據說是提煉了什么好東西后,不能燒白蛋和煎荷包蛋),只能用來做蛋餃,因為它連炒著吃都不香。母親做蛋餃時,先在用鐵板壓住旺火的煤球爐上“坐”一只穩定性強的鐵勺子,用調羹舀一勺蛋液上去,用力精確地使蛋液擴散開,迅速攤成一張皮,另舀一勺肉餡上去,不失時機地將一半蛋皮摺過去,最終煎成蛋餃。正在做功課的我聞到蛋香,從二樓前樓到灶披間,眼睛饞饞地看著蛋餃,就想伸手“鉗”一個嘗嘗。母親用嚴厲的目光制止了我的妄想,見我還不死心,又加了一句:“里面是生的,吃了要發癡!”我當然不想做在電車站甩手的憨大,于是饞唾水立馬被嚇了回去,等待年夜飯餐桌上那最勾饞蟲的“全家福”。 蛋餃的搭檔是肉圓,那可不是獅子頭,也不是北人所謂的“四喜丸子”,連小丸子都不是,沒有面粉,只是小小摔打上勁的“斬肉”,除了瘦多肥少的豬肉,只有蔥姜末和一點點鹽。味精也配給,但不能亂用,也無需用,就已經夠鮮。這“哼哈二將”上場,年的氤氳四處彌漫,如今憶及,夢里都會饞醒,枕頭上一定是多多的饞唾水。 后來物資豐富了,但大家的注意力多在升學、就業、結婚、生子(女)上,沒多少時間和精力花在蛋餃、肉圓上。等有了時間和精力,父母逝去,自己已失怙恃,并迅速垂垂老去。在食肆里嘗到的蛋餃、肉圓也全然不是當年那個味道,只好夢憶、夢憶了。 榨菜 小時候還有一樣好東西,就是榨菜。真正四川貨,南貨店里或醬園里原甏取出,用薄薄的“草紙”包好,有心的店員在天漸熱近黃梅時還會關照:“抓緊吃掉,當心發白花?!蹦菚r科技欠發達,食品的保質期都不長,醬油和醋時間長了都會發白花。 后來知道,其實嚴格來說,榨菜主產地應是重慶附近的涪陵。結婚后得知岳母老家是重慶江津縣白沙鎮。老家曾有岳母的表妹來訪,我們稱年齡比我們略大的她為“表姨”。表姨也沒帶其他禮物,只有像“彌陀芥菜”般的整坨鮮榨菜來,我才知道榨菜的前世今生。 再后來,原甏的大塊榨菜一夜之間人間蒸發,取而代之的是小包裝“斜橋榨菜”。雖然更方便進食了,但代價卻是全然不是那滋味,可能還有數不清的添加劑,有人形容其:“像撒胡椒粉似亂加阿二頭!” 再后來,涪陵榨菜又回來了,向斜橋的贗品看齊的小包裝細條狀,也有片狀的,還加上明星代言。我不知區區榨菜為啥一定要明星代言?那明星是涪陵人嗎?他種過或制作過榨菜嗎?他經營過榨菜嗎?他演過同榨菜有關的戲嗎? 依我“小人之心”度當地官員、企業家“君子之腹”,此舉大約是為了“提升”榨菜的價值和地位。但他們其實錯了。榨菜是涪陵,是重慶,也是中國食品的一張名片吶!中國榨菜(分渝產和浙產兩種,但渝產遠勝于浙產)是世界三大腌菜之一,另兩大是德國甜酸甘藍、意大利酸黃瓜。申遺還來不及,怎能讓它在你們各位手中變味呢? 說起榨菜的歷史,也超過100年。那是清德宗光緒二十四年(公元1898年),當時的四川涪陵商人邱壽安在湖北宜昌開設“榮昌醬園”,兼營四川大頭菜,因競爭激烈,生意清淡。幸虧四川資中縣人氏鄧炳成在老家將同樣材料制成一種新品腌菜,滋味迥異。發往宜昌后,邱老板嘗后覺得味道鮮美,經試吃推廣,大打廣告,遂在醬園暢銷,使之名副其實地既榮且昌。 榨菜是十字花科植物,即莖用芥菜的瘤狀地上莖加工而成,因在制作過程中需經壓榨脫水至微干,故名。 榨菜可直接食用,多充作配料(也可作主料),宜于炒、燒、煮、拌等多種烹飪方法,也可用于湯、羹等菜式。常用的有麻油拌榨菜絲、榨菜肉絲湯、海帶榨菜燉冬瓜、榨菜炒肉片等。還可用作面點餡料,甚至作調料。 隨著時代的變遷,南貨店沒有了,醬園不存在了,超市、食品店要有貨架期,產品或多或少要使用添加劑。不過我認為,一定有店專售“手工制作”的榨菜,貴點不要緊,東西一定要好。我曾從重慶來客那邊獲取老式的原塊榨菜(說明還有人在做,或者還有人做了自食及饋贈親友),當晚切一塊成絲,與肉絲同炒,一半讓家人做次日“粥菜”,一半汆湯(打一只蛋使之成“花”),真是味覺驚艷。“剩余物資”又吃了一周。不知夢憶之中的神品何時還能再嘗。 記得明末小品家張岱有《陶庵夢憶》傳世,前輩作家唐魯孫文章多數也是“夢憶”。此二公均是亡國后的“回憶錄”。我是失去好味即“亡味”后之“回憶錄”。但愿夢想成真,從此常有吃,子孫后輩都有吃,使這個早已千瘡百孔的地球略為美好一點。畢竟,在霧霾中有一點好東西吃吃也是享受呀?。ù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