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16歲的少年派與一只孟加拉虎,一艘救生艇,歷時227天的浩海漂泊為我們描繪了一幅艱苦卓絕的求生畫卷。現實中,這絕對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這一人與獸創造的生命奇觀,背后必然有著強大而神秘的支撐,那就是關乎信仰的力量。
在影片開端,鏡頭把我們帶到了印度南部的法國殖民地朋迪榭里。導演不惜用三十余分鐘的時間來展示主人公派的童年生活。由于此地區信仰比較多元化,派耳濡目染對印度教、基督教和伊斯蘭教都有所認同,成為一個泛神論者。派的父親因西方醫學而獲得了救治,所以他崇尚理性,相信科學。而派的母親則傾向于信仰對心靈的指導,認為科學只能解釋表面的現象,只有信仰才能解決內在的問題。電影中也強調母親舍棄了家庭跟隨派的父親,信仰是她與過去唯一的聯系。兩種價值觀的對立,成為全家一次晚餐談話中的重要議題,這次談話也為派之后從漂流到獲救的經歷帶來了可能性。年輕迷茫的派面臨著理性與信仰的抉擇,最后他決定去接受洗禮,遵從了母親,去追隨心中的信仰,這個抉擇也貫穿著影片的全部情節。當理查德·帕克跳入海中捕魚,掙扎著想重新登上救生艇時,有那么一瞬間,派想起了父親教誨他動物沒有靈魂,只有自然界中極自然的弱肉強食,但此刻他從猛虎的瞳孔中,看到了無助,看到了浩渺水波中微小的自己,看到了與他自己在動物園被同一個人喂養大的伙伴,這時靈魂深處對菩的信仰趨使他選擇了把孟加拉虎救起,共同生存下去。
信仰究竟為何物?這是在觀影中一直浮現在我腦海里的一個問題。在印度,大部分民眾信奉印度教,印度教的主要特征是信仰多神崇拜的一神論,也是泛神論。印度教號稱有三千三百萬個神祗,之中有三大主神:梵天、毗濕奴和濕婆。在影片中,毗濕奴的形象不止一次出現,他是仁慈和善良的化身,他以十來種化身救世,其中一種就是靈魚馬特斯亞,傳說洪水泛濫時它拖拽方舟,拯救了人類的始祖摩奴。影片中,派把自己的命運寄托于神,在太平洋上第一次用網捉到并殺死一只鬼頭刀時,他既敬畏地懺悔,又虔誠地感激毗濕奴化身魚來解救了自己和老虎。但當狂風暴雨來臨時,平靜的漂流又被“神跡”報復性地摧毀,派又向恐怖的天空質問著:“我失去了家人,我失去了一切,我臣服于你,你還想要什么!”此時,派意識到:當困境來臨,多信仰就變成了更為相信人性,而不是某種特定的神明,因為任何信仰,最終都會殊途同歸,最終目的也都是令我們相信人性的強大本能。
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派講了兩個故事,第一個是有老虎參與的奇幻漂流,但日本調查員懷疑這其中許多細節不合邏輯,如香蕉不會在海上漂浮,食人島上是深海中的熱帶密林,島上生存著密密麻麻的狐獴,而狐獴本是生活在南非的卡拉哈里沙漠里。李安煞費苦心,挑選了最不合理的動物,故意扭曲事實,來揭示第一個故事的虛幻性,讓觀眾了解眼睛所看到的是假象。理想中,我們都認為第一個故事是真實的,但理性又讓我們對自己產生懷疑。于是派含淚說出了另一個更殘酷的事實:沉船之后,派同母親、水手和廚師登上救生艇,水手受了傷,廚師將他吃掉,派遭到廚師毆打,母親與廚師發生爭執,被廚師所殺。廚師將母親的尸體扔進大海喂鯊魚。派抑制不住憤怒殺了廚師,吃掉了他。這擊潰了他的世界觀,使派難以承受,當然這一個故事更接近現實。對于兩個故事誰真誰假,一直存在著爭論。奧斯卡頒獎禮上李安發表獲獎感言時說,感謝大家相信了“派”的故事,并與他一起分享了這一段旅程。導演讓派遵循自己的內心,選擇相信第一個故事,信念幫他逃避世事中的慘象,遮蔽人性惡的一面。虛實難辨之間,導演狡猾地將其中奧秘留給觀眾去猜測和評說。固然每個人的答案都不盡相同,就像少年派內心中理性和精神的沖突。然而心中的聲音像一道緩緩的水流,浸潤我們的心靈。信仰,就是你的信任所在,只要你相信,它就會存在。
好電影沒有國界,一部好的電影可以超越政治、宗教、種族,電影中閃爍著的人性的光輝和動人的情節會永遠留存在觀眾心中。李安在奧斯卡頒獎臺上發表獲獎致辭時,以一句印度語“Namaste”(多謝)作結,寶萊塢女星Shobhaa De在twitter上說:“李安的一句Namaste,勝過他手上的小金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