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為明清時期十大商幫之首,晉商以其精湛的商業經營技巧、票號間的規模經營以及敏銳的商業經營意識而著稱,內在的誠信經營意識也是晉商成功的重要因素,而這種精神信仰恰是我國市場經濟高速發展過程中所欠缺的。文章在分析晉商誠信道德形成原因的基礎上重點提出了當前我國誠信體系建設的相關建議。
【關鍵詞】晉商誠信 文化基礎 誠信建設 信用檔案
自古晉人善商,山西商人的歷史可以遠溯到春秋戰國時期,然而真正興盛起來并成為一支地方性商幫,則是始于明代,更盛于清代。所以我們現在所說的晉商,實際上是指14世紀中葉到20世紀初的明清時期的山西商人,俗稱“山西幫”。晉商處在一個商業法律尚未健全、主體誠信意識缺乏明確約束的歷史環境中,卻可以將誠信道德有效的滲透進其商業經營之中,其誠信道德必然存在特殊的實現方式。
晉商誠信道德價值原則
以誠為本。“誠”在孔子的思想體系不僅有世界本體的含義,同時他認為“誠之者,人之道也”①,也就是說,“誠”同時也是一種做人的倫理原則。孟子同樣認為“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②。相反,如果這個人本身就充滿善意并具有“誠”的品質,那他就一定可以因感動別人而受到稱贊。晉商商業歷史中始終流傳著“誠招天下客”這樣一句至理名言,其理論基礎就是中國傳統文化中對于“誠”的見解。晉商以誠信為本,縱橫數百年而不衰,創造了中國商業史上的神話。以誠為本,即以“誠”為主體的指導原則、價值理念和目標宗旨,這是晉商在長期的商業經營活動中形成的經營理念。
以信為榮。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信”,不僅包含著其內在的本質,也兼顧著其外在表現。《禮記·禮運篇》中講“講信修睦”,意思是指在和睦的社會中,“信”應作為一種人際關系中的重要原則,只有社會成員之間重信守諾、互不欺詐,才可以形成一個良好的社會氛圍。“信”作為一種巨大的無形資產,對商業的興旺發達起著決定性作用,正所謂“誠招天下客,信連八方人”。晉商的營業原則是“信義”,這與中國傳統意義上的“信義”具有相同的含義,并作為晉商的經營原則使得晉商在日常運營中折本虧損力求信譽,最終使得各方百姓主動購買晉商的產品,不計價格,只認準其商標。山西商人常用這些警句來約束自己,告誡自己無論在何時何種情境下,都應做到“重信義,守良規”,甚至在晉商的心里,認為寧可虧本買賣也決不可以丟掉自己的信譽。
以義制利。自古以來,義與利這對矛盾始終貫穿在商業經營活動之中。在義利關系中,“義”始終是制約人們商業行為的道德規范。而中國傳統文化中所提倡的“尚義輕利”、“賈而好儒”等倫理規范也就成為了晉商從事商業活動的道德準則,并把以義制利作為其經營活動的核心價值觀。在晉商看來,更是一種精神上的特質,是一種基于共同的生活實踐、精神信仰、歷史風俗的地域文化特質,“以義制利”更是一種被同行業所公認并從內在角度去實踐商業經營道德規范的“文化模式”,其中不但包含山西商人自身的為人處世之道義,也包含商業經營本身的道德規范—以義制利、見利思義等,這是對晉商精神內涵的形象闡述。晉商始終秉承儒家見利思義的經濟倫理,以義制利是晉商精神的核心價值。
晉商誠信道德形成的文化基礎
“誠信待人、重義輕利”的傳統儒家文化。“誠”和“信”這一對道德范疇,儒家文化最早是將二者分開來解釋的。從倫理學角度來看,誠指的是誠實無欺、真實無妄;信指的是遵守諾言、言行一致。在先秦時期,就出現了“誠信生神”的這樣的語句,西漢時期,也有“誠信著乎天下”的名言。“誠信”在傳統儒家中的解釋也更為明了,即誠實無欺、恪守信用。而在“義”的問題上,儒家文化把“義”作為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合理獲取個人利益的基本道德標準,同時也是個人道德品質的標準。孟子認為“義”最重要。由此可見,在中國傳統儒家文中,“義”“利”涉及道德規范,并且關系著經濟行為關系的好壞,所以“義”與“利”關系的好壞決定著社會經濟行為和道德之間的和諧與否。儒家的義利觀主要認為“義”是首要的,“利”應放在“義”之后,即在義vbop0zWxv+DBrqjA6T+OFIX/KX9XcwEiRCYSNw4ZScA=利關系中,強調人們應以義為先,特別在出現義利矛盾時,能夠做到舍利而求義。綜合以上觀點,我們可以看出,在中國傳統社會中,取信于人、重信重義,是一個人應具備的最根本的道德素質。晉商在批判性地繼承中國傳統儒家文化的基礎上,結合自身的商業實踐,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有自身特色的誠信體系,包括交往有信、輕財尚義等。此外,深受儒家文化思想影響的晉商始終把“誠信經營、重義輕利”作為自身商業活動的首要道德準則,同時中國儒家文化中的“五常”(仁、義、禮、智、信)作為高度提煉的道德精華,在規范晉商的商業經營行為方面也起著重要作用。
山西“關公信仰”的地域文化。人類學家認為人類個體的行為習慣在很大程度并非先天賦予或家族遺傳,而是由于受到他所處文化系統的影響,甚至可以說行為主體從其出世前就已處于特定的文化氛圍之中,他的每一種行為習慣都不可能跳出其獨特的文化環境而存在。由于中國歷史因素和地域的關系,晉商的商幫在明清十大商幫中有自己獨特的特色,其中最明顯的就是崇尚關公。因為關公被山西人看做是“忠義”的化身,而且可以為他們祈福求財,所以,山西很多人的家中都設有關公的畫像或銅像,尤其是經商之人,他們甚至每年都會去關公故鄉進行祭拜。由于在山西會館中包括在某個地域中的各行各業的山西商人,如典當行、茶商、匯兌行、綢布商等,種類繁多,涉及面廣泛。在這種因素影響下,形成了一種特有的商業模式,這樣的商業模式是按照地域而劃分的,它不同于按照行業劃分的普通會館模式,因此這樣形成的會館使得商人集聚在一起的難度增加,于是就不能單純依靠享有威望和感召力的會館組織者,同時還應樹立一個具有山西文化中獨特的精神信仰,而關羽無疑是最佳的精神領袖。此外,晉商在經營過程中會面臨種種商業風險,有的風險甚至會導致他們多年的財富積累虧損得血本無歸,在這種精神壓力下,晉商必定希望存在一個能夠為他們避禍祈福的神靈。而聲名顯赫、渾身正氣的山西同鄉—關帝,無疑是晉商最好的精神寄托。而山西商人崇奉關公最為根本的原因則在于晉商可憑借同鄉對于關公的敬畏,利用對關公的信仰號召同鄉同心協力共渡難關。所以,晉商在共同祭祀關公的活動中不僅在心靈上得到了慰藉,同時更為重要的是從中汲取精神力量,以期從內在角度來規范晉商的商業行為,具有積極、強烈的震懾作用。
明清商業社會的客觀要求
晉商商業信譽的價值訴求。俄國革命家、理論家布哈林曾經把效用分為兩類:首先是物質效用,也就是人民在生活中從物質產品中得到的效用;其次是“標簽”效用,所謂“標簽”效用就是指人們從“自我完善”產品中得到的效用。③在布哈林的思想中,自我完善產品是能夠滿足人們對贊美和榮譽需要的一種精神產品,這樣的滿足是通過該產品產生的“標簽”價值來實現的。商人自身價值目標建立的動力來自于:首先是商人的自我評價,這實際上是一種內省;其次是社會對商人的評價,這是一種來自于社會的輿論壓力;最后是道德價值帶來的利益。這三種動力推動了商人追求自身價值目標,很大程度上激發了商人的創業心、敬業心以及道德至上的觀念。晉商為了更好地實現自身的價值目標,努力地自我修養,使得晉商在明清時期成為經商界的楷模。由于在晉商內部,道德信用人格尤為重要,一旦有人名譽和人格有問題,公示之后就會成為全行業唾棄的對象,失去其原有的營生,甚至無顏面對故土的親朋。因此,明清時期的晉商們極看重自己的商業信譽,同時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得到自身需要的贊美、尊重、榮譽,如果不守信用則會使晉商受到社會輿論的譴責,進而產生不好的精神評價。晉商中的成功人士中有一部分是白手起家的,在他們成功前是一貧如洗的,他們很艱難地做一些小生意,一步步地走向成功。但是從一開始做小生意時就懂得如何建立良好的信用以及自身形象,然后在這樣的情況下生意越做越大。由此可見,晉商所追求的正是能讓自己財源滾滾又能滿足其心理的一種精神產品。
明清法律的強制約束。明清時期,國家開始通過加強法律約束來達到對道德實現的保障,所以在對明清晉商誠信進行研究時我們還應從明清國家法律的角度進行探討,因為它是晉商誠信外在約束的重要因素。縱觀中國歷史,早在宋朝就能很好地處理“德”、“刑”的關系。這從朱熹的一些觀點就可以看出,首先他曾經對“明刑弼教”有很詳細的描述,并在論述過程中將“刑”放在很高的位置,所謂“明刑弼教”指的是側重于利用刑罰來使人民畏懼,從而達到守禮的目的,但是朱熹的“明刑弼教”并不是直接描述的,而是在描述“禮法合一”的基礎上,也就是他所提到的“故圣人之治,為之教以明之,為之刑以弼之,雖其有所施或先或后,或緩或急,而其叮葉深切之意,未嘗不在乎此也”④。禮法兩者無所謂誰先誰后,彼此都有其特定的作用方式,通過這樣的解釋,在刑與德的關系中,德成為了刑罰的目的而不再對刑罰起約束作用,也就是說不再是“德主刑輔”中的“主次”、“從屬”關系,而恰恰使得刑罰成為強化道德的重要工具。進入明朝以后,“德主刑輔”的立法精神逐漸轉到“明刑弼教”。發展到清朝時期,遵照對于中國歷史上的立法精神的繼承與發展,在立法過程當中,盡管有時還會考慮“德主刑輔”的原則,但是“明刑弼教”這一立法原則的地位更為突出。而且在當時社會,立法時統治階級更加強調“教孝”和“勸忠”。甚至為了鼓勵人民盡忠盡孝,清朝法律規定一旦觸犯極刑,犯人可以通過擴大自己的養親范圍或作為一名為國捐軀的直系親屬而得到赦免的機會。當然,清政府不僅希望通過法律來鼓勵人民守德,還通過極為嚴厲的刑罰來懲戒種種“不義”行為,并將“不義”當作明清法律“十惡”之一來對待。由此可見,明清時期的道德是一個完整且極其嚴格的法律體制進行約束的。特別是明清法律中對于“忠”與“義”的重視,這與關公文化中對“忠”、“義”的強調是一致的。兩者相互強化、相互影響和相互制約,從而使得“忠”、“義”理念更加深刻地反映在晉商心中。因此,這種外在的強制約束形成了明清晉商誠信的基石。
晉商誠信道德對我國現階段誠信建設的啟示
構建“德法兼顧”的誠信約束機制。通過研究晉商的誠信行為,我們可以發現,盡管晉商在很大程度上受自身主體誠信思想的影響,但是當其自律性出現缺口時,就需要借助法律的強制效率來維護誠信行為。我國目前并沒有關于信用管理的完整法律,中國的誠信只能依靠企業的自律以及社會上的輿論壓力,也就是說中國的誠信體制缺乏一個強有力的監督體。法律的適時出臺能起到很大的作用,首先,法律的出臺可以明確規定哪些行為是失信行為;其次,法律中會有明確的條款告訴公眾怎么樣去激勵企業的守信行為,當然對失信的行為也有明確的懲戒手段,它為懲罰失信行為提供了法律依據,并促進了社會公眾對守信行為的激勵作用。
筆者認為,我國在維護誠信的立法方面應該加快腳步,對于西方發達國家的相關法律可以借鑒,但是一定要結合我國社會的實際情況,看清中國經濟發展的現實需要,在出臺與維護誠信直接相關的法律的同時,與時俱進地修改或廢除舊的法律條文,多方面共同促進誠信立法的穩步發展。第一步應從相關法律的完善著手,制訂系統的維護誠信行為的直接法律,改變我國缺失誠信相關法律的現狀。第二步,對于目前存在的與誠信相關的法律條文,應作進一步的研究,針對過舊不合乎現狀的相關法律予以修改。這樣的修改和完善可以使原有的跟誠信體系相沖突的法律順應當今社會的誠信現狀,可以對激勵守信行為和懲戒失信行為做好法律準備。第三步,關于誠信機制里的法律責任必須在立法上給予明確,對于那些失信的行為要增加處罰的力度,如果不進一步樹立法律的權威,那么客觀上就會形成一種違規激勵,導致失信行為的頻繁出現。失信行為發生后,如果沒有很大力度的懲罰,這對于守信行為就是一種侵犯。我國誠信體系的完善必須要求自律與法律同步,并做到“德法兼顧”。
建立企業“黑名單”懲戒制度和個人信用檔案。“黑名單”制度是專門針對失信人的一種道德名譽和經濟財產上的懲戒手段,它實際上是一種征信制度。所謂征信制度就是指保持征信數據和信用懲戒統一的一種制度。大量失信人的失信行為都記錄在征信數據庫,一般的征信數據庫都是完整且準確的,所以人們把它看作是懲戒失信行為的事實依據。征信數據庫的建立一般是通過立法進行的,通過對分散在各個部門中的信用行為信息進行整合、加工,最終集合這些信息形成信息數據庫,這就是征信數據庫,它對懲戒失信行為具有很強的作用。目前我國還存在部門封鎖和商業秘密保護等情況,這不利于建立全國統一共享的征信數據庫,應該打破這種原則,對類似法院、技術監督、銀行、證監會和財政部門等機構的信用信息進行整合。
建立一個全國性的征信數據庫對懲罰失信行為有直接和間接的懲戒作用。直接作用主要體現在一些信息共享機構,如工商、海關、銀行,這些機構通過數據庫可以直接了解個人和企業的信用信息,對于了解的失信行為做到直接懲戒,讓失信者得到嚴歷的懲罰,付出高額的代價;間接作用主要體現在通過立法,征信數據庫中的所有信用信息可以散播覆蓋整個社會,在社會上有基本的道德指向標,大家公認的“守信光榮,失信可恥”的道德輿論導向會給失信者以一種間接的懲戒。這樣一來,失信者在進行自我道德譴責的同時還受到社會輿論的懲罰,在社會上的任何行為都會寸步難行。另外,在征信數據庫中,造成失信不良記錄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失信者本身的原因,也有一些是由于征信機構自身的疏漏。對此我們都應該注意到,使得懲戒公平有效。還有一種情況是失信者認為在懲戒過程中太過于嚴厲,想要申訴,這就需要政府成立或指定一個接受申訴的機構,可以通過該機構制定限期審核那些有爭議的制度,當然這也需要征信機構的支持。申訴機構在維護失信者正當合法權益的同時還可以教育失信者,激勵他們重新建立誠信信譽,起到教育失信者的作用。
(作者為首都師范大學博士研究生)
【注釋】
①《禮記·中庸》。
②《孟子·離婁上》。
③[俄]尼·布哈林:《食利者政治經濟學》,郭連成譯,北京:商務出版社,2011年,第72~73頁。
④趙曉耕:《中國法制史原理與案例教程》,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282頁。
責編/邊文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