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文章以環境行為學的視角,對常州市11個保留型城中村空間環境與生活行為進行調查分析研究。研究結果表明:應從租住需求的合理引導、空間梳理利用與設施建設和以環境設計提升安全性等方面滿足各居住群體的行為與需求,從內涵上保證城中村應有的積極意義。
【關鍵詞】城中村 保留型 環境行為學 空間環境 生活行為
近年來,對城中村進行改造成為提升城市空間形象的重要措施之一,并且城中村在城市化過程中的地位和作用也不斷得到重視。城中村在較長一段時間內仍是最為合適的城市低收入人口居住模式①,也是弱勢的農民、村民走向城市的“新社會空間”或“過渡地帶”②,既能給失地農民提供租金收入,同時可以為城市移民以及一些市民提供低租金和低花費的生活空間,降低他們在城市中的生活成本。③在轉型期,城中村起到了空間和社會沖突“減壓閘”的重要作用。④
空間環境與生活行為的研究一直是城市研究較為關注的話題,簡·雅各布斯的“城市活力分析”、揚·蓋爾的“交往與空間”以及伊恩·本特利的“城市的人性化生活”等理論都是對富有活力的空間環境的積極探討。然而,在全國如火如荼的城中村改造浪潮中,簡單以重塑視覺秩序為目標的物質環境改造方式忽視了城中村中豐富的生活行為,并不利于塑造具有活力的城中村社區環境,也不利于城中村正面價值的發揮。
研究概況
本研究采用環境行為學的研究方法,對保留型城中村空間環境與行為進行研究。環境行為學是研究人與周圍各種尺度的物質環境之間相互關系的科學。它著眼于物質環境系統與人的系統之間的相互依存關系,同時對環境的因素和人的因素兩方面進行研究。環境行為學的基本目的是探求決定物質環境性質的要素,并弄清其對生活的品質所產生的影響⑤。
筆者選取了《常州市城中村改造規劃》(2006~2020)中所提到的保留型(整合改造類和保留治理類)的11個城中村進行研究。2011年6月至2013年8月期間,采用問卷調查、訪談以及現場調研等方法對這些城中村的居住環境和居住者生活行為進行研究,涉及建筑現狀、交通情況、外部空間環境、居住人員構成和日常行為等。每個村發放問卷40份,共收回有效問卷430份。問卷發放對象及訪談人員包括村委會干部、原住民和外來租住人員等。
保留型城中村空間環境與生活行為的現狀及問題
城中村的空間環境。建筑現狀分析。常州市城中村的內部建筑密集,建筑布局上呈現出一定的共性,體現出中國鄉村聚落典型特征,多為棋盤式或魚骨式為主。在所調研的城中村中,村莊建筑質量參差不齊,近一半的城中村中建筑房屋質量不高,建筑多為20世紀80年代到21世紀初所建,建筑層數多為2~3層為主。原住民為了盡可能地從房屋出租中謀利,在壓縮自己生活空間的同時,通過拆舊建新、增加層數的方式擴大住房面積以供出租。
在建筑內部,部分原住民為追求出租價值的最大化,將建筑進行任意分割成小的房間,內部采光、通風和衛生情況不佳,甚至有部分房間為黑房間。根據在住宅內部結構特征,供出租的房間基本上分三種類型:10平方米左右的單間、15平方米左右的單間、20平米左右的單間或套間。另外,住房的基礎配套設施不足:如一般每個住宅中設置1~2個衛生間,而租客在最多的情況下可達20人以上,并不能滿足使用需求;淋浴設施擁有率較低,不足20%;出租屋空調擁有率較低,僅10%左右,需要租戶與房東協商后自行安裝。
已改造的城中村,對面向城市的外立面進行了翻修,白墻灰瓦,以白色涂料粉刷為主,輔以灰色粉刷帶,具有一定的江南特色,并且對戶外廣告也進行了規范治理,但對內部建筑及環境并未進行改造,建筑內部依然較為雜亂,加建、亂建現象較為突出。
內部交通狀況。在所調研的11個村莊中僅有4個村莊內部交通狀況較好,其余普遍因道路狹窄而使機動車交通問題日漸凸顯現象。城中村的交通道路可以分為三級—主街、巷和縫?!爸鹘帧背袚侵写鍖ν獾穆撓底饔茫⑶沂浅侵写鍍壬虡I集中地,寬度為6米左右,但由于兩邊住房、攤位的侵占,平時實際的通行能力也只有3米左右,給平時的交通帶來諸多不便。巷的寬度一般3米左右寬,而且存在較多的盡端路,日常使用較為不便。“縫”為相鄰住宅建筑間不共墻而形成的一人巷,供步行使用。由于城中村的空間形態延續著農業社會生產組織方式,對機動車沒有充分考慮,但隨著村內機動車(轎車與小型卡車)數量的增長,原本狹窄的“主街”還要承擔著停車場的功能,擁堵現象時常發生。
外部公共空間及其環境。由于城中村的大量違章建設以及追求租金的高密度建設,城中村的外部空間多體現為勻質的單一空間,并且城中村中主要的外部空間圍繞“主街”展開,“主街”上聚集了小商鋪、餐飲等,除承擔日常的商業活動外,還是居民休閑、聊天、娛樂的重要空間。然而,近2/3的城中村景觀環境建設缺失,造成外部空間環境質量較為低下,并且在村民改擴建的過程中,原有的宅旁空地及住宅庭院中的樹木,已被砍伐殆盡,僅存的一些空地雜草叢生,甚至淪為垃圾場。小型廣場、健身器材、休息座椅、路燈、公廁、垃圾桶等與居民日?;顒雨P系密切的公共設施建設缺位現象較為普遍。
城中村的生活行為。行為主體。城中村的居住人員由原住民(失地農民)、租住者(外來流動人口、新市民)構成,人員構成相對比較復雜。根據筆者對常州市十多個城中村的調查發現:原住民,以中老年為主,60歲以上老年人的比例近40%,以獲取出租房屋租金為生;租住者外來流動人口約占80%以上,包括打工的單身青年、進城需求工作的農民工夫婦等;新市民占比10%左右,以剛畢業的大學生為主;另外,靠近學校附近的城中村,居住者中還有部分在校學生。而城中村的所處的區域位置的差異,將影響到這幾者的構成差異。
租住行為。城中村之所以能夠成為城市低收入群體的聚居區,主要因其具有較為優越的區域位置,能夠有低于市場價格的房屋出租,并且能提供一定的就業崗位;而租金收入,則成為原住民維持生計的必須。在所調研的城中村中發現,城中村出租現象普遍,外來人口的數量甚至已經超過原住民的數量。有的家庭將城中村住房專門用作對外房屋出租,并且由專人負責出租房屋的日常管理,家庭其他成員在城市居住小區居住。而且流動人口在選擇城中村租住的主要原因依次為:去工作單位很便捷(45%)、低廉的租金(43%)、熟人介紹(8%)、方便子女上學(2%)等。在租住地點多選擇離上班地點在利用電動車或公共交通15分鐘左右范圍以內。
公共生活行為。城中村中行為主體的多樣性,衍生出多元化的日常公共生活行為,體現出城中村的活力和多樣性。如原住民構成了城中村公共空間中的休憩、聊天以及棋牌娛樂等公共生活的行為主體;部分租住者在城中村及周圍從事商業經營;租住者中的進城務工人員,每天從事早出晚歸的工作,工作前與下班后在租住屋附近的外部空間進行時段性的家務、休憩以及聊天等活動,主要的消費活動在村內商業街發生;而新入職的畢業生在村內公共生活行為發生較少。
另外,由于城中村外部公共空間不斷被壓縮且其空間品質較低,以及在受機動車交通的影響下,城中村的公共生活行為呈現出一定的高密度性和混雜性。
保留型城中村空間環境與生活行為的關聯性分析
城中村的居住者和環境不是二元獨立的,在相互作用的過程中,居住者不僅能消極地適應環境,而且能夠主動地選擇、利用和改變環境。如強烈的租住需求,引發了原住民大量的改擴建行為。居住者對于在城中村中的居住環境的滿意度(圖1)與需求調查結果表明,租住者能動地選擇出行交通、商業服務環境安全等較好的城中村進行租住,而消極地適應著城中村活動設施、綠化、內部交通等較為低下的環境狀況。
圖1:居住者對環境的滿意度
注:滿意度賦值為:5=非常滿意,4=滿意,3=一般滿意,2=不滿意,1=很不滿意。
租住需求—改擴建。調研發現,原住民收入的近50%主要來源于房屋租金。在租金收益的驅使下,原住民多選擇改擴建自己的出租屋來使自身利益最大化,并且根據出租需求對建筑內部進行改造,地理區位好(交通方便、靠近工廠)的城中村改擴建現象尤為突出。改造后,逐漸形成了以一棟民居為單位的混合居住單元,這個居住單元包含一戶房東家庭和十戶左右的租住“家庭”;建筑內部居住環境普遍較差。
公共活動空間及設施缺乏—社會生活與交往。對于外來務工人員來說,他們遠離家鄉,渴望與人的相互交往。在實際調研中發現,有20%左右的租住者表示,平時幾乎不與人交往。至于現實交往的需求受到限制的主要原因,近60%的受訪者認為城中村缺少能夠停留、閑談的場所與空間,并且相應的行為設施(如休息座椅、健身器材等)的建設缺失也難以誘發交往機會的產生。
另外,由于缺乏公共活動的空間,城中村中“主街”成為公共生活的主要發生地,成為村民聊天、休閑、散步的場所。但是“主街”的空間品質往往不盡如人意,尺度較小并受到機動車交通的干擾,且缺乏能夠進一步促進人們交往的行為設施,在一定程度上也影響了人們之間的交流行為的發生。
過度混雜性—安全性。適度的混雜能夠帶來多樣的空間感受,營造社會生活空間的活力,但過度混雜難免帶來其他的問題。由于居住環境與居住者的混雜性以及人際交往的缺乏,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感降低,城中村的安全系數下降,城中村原有的自然監視功能逐漸喪失,需要以防護鐵柵欄來加強安全性,很難發現沒有安裝防護安全窗的住宅。其本質原因是由于居民對環境具有強烈恐懼感,不得已而為之。但事實證明這種“堡壘現象”只能嚇唬住個別的理性罪犯于一時,可是卻讓鐵柵欄外面的人感到不安全。⑥
另外,城中村“主街”的商業設施(商店、餐飲、小作坊),除服務于本社區外,往往還服務于周邊的城市社區,體現出商業、生產與生活的高度混雜,但由于這種混雜的社會生活(聊天、休息、娛樂、散步、購物等)和靜態交通、動態交通等在“主街”上交織在一起,降低了社會生活行為的安全性。
低下的物質環境—臨時性過渡。雖說居住環境的舒適性不是首要考慮的問題,但是低下的物質環境使得城中村成為租住者在城市中無奈選擇的臨時性居所。城中村改造使面向城市的外立面形象煥然一新,但缺乏對城中村內部雜亂環境進行梳理和整治。城中村內部綠化建設缺失、道路坑洼不平和衛生狀況不佳等低下的物質環境,使得租住者很少愿意逗留駐足,下班后更多的是呆在自己租住的房間內;同時住宅的內部居住環境也難以給外來租住者以“家”的感覺。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他們僅把城中村的居住場所作為自己進入城市迫不得已選擇的臨時性過渡,只要自身的經濟條件稍有改善,20%租住者表示將會選擇搬離城中村的環境,選擇繼續租住的多為外來農民工夫婦,他們中部分人同時在城中村中從事商業經營。
保留型城中村空間環境的改造建議
租住需求的合理引導,提升居住環境質量??山Y合政府公共租賃住房的建設對城中村的租賃市場進行合理引導,在保證原住民出租收益的前提下,引導原住民按照公共租賃房建設標準進行建設,既有利于改擴建亂象的治理,也有利于改善流動人口的居住環境。同時,引導原住民進行出租屋的類型劃分,可根據租住對象分為農民工夫婦、新市民、學生等,進行差異化出租,有益于進行針對性的居住環境改造及設施提供,并能促進居住者間的相互交流,提升居住者對居住社區的認同感。
空間梳理利用,重視公共活動空間及設施的建設。對城中村的內部空間進行整治梳理,進行綠化、活動場地和停車場地等建設,建設適宜人們生活的人居環境。應盡可能降低機動車交通對于“主街”生活空間的影響,特別是應該結合城中村“主街”開辟可供人們停留的公共活動空間,如小型廣場,并提供相應的設施,從而創造可供人們健身、休息、聊天、棋牌等活動的空間,增加人們在戶外活動的幾率。
以環境設計提升城中村的社區安全性。除通過空間梳理來保證居民社會生活的安全性外,還應利用環境設計的手段降低城中村中犯罪事件的發生。應通過提供室外照明以及增加戶外公共活動的場所和設施來改善居民對公共空間的自然監視機會;通過促進社區活動及公共生活與交往等,使居住者彼此相互熟悉了解,增加居住者的歸屬感和責任感。⑦
綜上所述,城中村改造不能只是考慮低收入流動人口最為基本的“住”的問題,應考慮不同群體的生活質量、經濟利益以及人際交往等方面的需求,而應以改善人的生活品質為目標對城中村進行改造,以引導城中村扮演好“鄉—城”社會流動及居住流動的“中介”或“篩選器”的作用⑧,從內涵上保證城中村應有的積極意義。
(作者分別為常州工學院講師、同濟大學建筑與城規學院博士研究生,常州工學院講師;本文系常州工學院校級科研基金項目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YN1117)
【注釋】
①⑧魏立華,閆小培:“‘城中村’:存續前提下的轉型”,《城市規劃》,2005年第7期,第9~13頁。
②藍宇蘊:《都市里的村莊:一個“新村社共同體”的實地研究》,北京:三聯書店,2005年。
③Liu Y, He S, Wu F, et al. Urban Villages under China's Rapid Urbanization: Unregulated Assets and Transitional Neighbourhoods, Habitat International, 2010, 34(2): 135-144.
④張京祥,趙偉:“二元規制環境中城中村發展及其意義的分析”,《城市規劃》,2007年第1期,第63~67頁。
⑤李斌:“環境行為學的環境行為理論及其拓展”,《建筑學報》,2008年第2期,第30~33頁。
⑥⑦徐磊青:“以環境設計防止犯罪研究與實踐30年”,《新建筑》,2003年第6期,第4~7頁。
責編/許國榮(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