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平對馬克思跨越“卡夫丁峽谷”思想的豐富與發展

【摘要】文章認為我們可以在社會制度上跨越資本主義“卡夫丁峽谷”，但在生產力發展中卻不能跨越資本主義“卡夫丁峽谷”而需扎實積累和推進。鄧小平的社會主義本質論特別強調解放與發展生產力，這既是對馬克思主義生產力學說的繼承與發展，又具有重大的現實指導意義，在社會主義制度下仍要大力發展生產力是鄧小平社會主義本質論的精髓所在。

【關鍵詞】鄧小平 “卡夫丁峽谷” 社會主義 本質論 生產力

鄧小平的南方講話距今雖然已經20多年，但他提出的關于社會主義本質的科學論斷，一直以來彰顯著其獨到的理論魅力，澄清了長期以來人們對社會主義的種種不正確認識，突破了人們在理論是非上的糾纏爭論徘徊，明確了社會主義的根本任務、最終目標及實現途徑，尤其是強調了生產力標準而不是一味單純地用生產資料歸屬標準來界定社會主義。但是也有一些人對此心存疑慮，認為鄧小平的社會主義本質論并沒有從實質上將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進行區分，違背了馬克思恩格斯關于經濟落后國家可以不經過資本主義“卡夫丁峽谷”而直接進入共產主義初級階段即社會主義的論述。

筆者認為，兩者在精神實質上是一致的，且糾正了人們在這一問題上的片面理解。鄧小平的談話扎根于他對社會主義實踐的深刻思索的基礎之上，第一次突出強調了建設社會主義不能跨越生產力發展中的“卡夫丁峽谷”這一迫切需要引起人們注意的重大課題，對豐富和發展馬克思主義具有開創性的貢獻。

鄧小平對馬克思跨越“卡夫丁峽谷”思想的繼承

第一，鄧小平的社會主義本質論不僅關注經濟落后國家在跨越了資本主義制度的“卡夫丁峽谷”后社會主義制度的建立問題，更關注跨越后社會主義制度的鞏固和發展問題。19世紀中葉前，馬克思恩格斯認為進入社會主義的前提條件是生產力的高度發展及與之相適應的社會化的大生產，因此他們考察的著眼點是在西歐幾個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他們探討的主要是資本主義高度發展的國家進入社會主義的可能性和現實性。當《資本論》第一卷出版時，俄國的民粹派與自由主義發生了爭論，屬于空想社會主義的民粹派希望俄國資本主義發展直接跨入共產主義低級階段。馬克思恩格斯為此發表了如下著名的論述：俄國“它有可能不通過資本主義制度的卡夫丁峽谷，而享用資本主義制度的一切肯定成果。”①而且“俄國是在全國范圍內把農村公社保存到今天的唯一歐洲國家……和控制著世界市場的西方生產同時存在，使俄國可以不通過資本主義制度的卡夫丁峽谷，而把資本主義制度的一切肯定的成就應用到公社中來。”②

俄國十月革命的勝利及20世紀中葉中國、東歐等社會主義國家的建立從實踐上驗證了馬克思恩格斯預言的正確性。如中國就沒有經過嚴格意義上的資本主義發展階段而直接建構了社會主義的政治制度、經濟制度、思想意識形態等，跨越了資本主義“卡夫丁峽谷”，取得了巨大的進步。但是中國建立了社會主義的經濟制度不等于說社會主義中國的生產力就也提高了，新中國成立以后每一次的經濟改造，都是以公有化程度的提高為標志的，再到后來，追求“一大二公三純”，資本主義的尾巴都被割掉了，從經濟形式看中國已是很“純凈”的社會主義了。然而這樣做的結果導致了我們生產的大倒退，國民經濟滑到了崩潰的邊緣，人們對社會主義產生了懷疑。隨著蘇聯解體、東歐劇變，人們更在思考：為什么在經歷了幾十年的社會主義建設后這些國家會退回到資本主義的道路上去？社會主義還有前途嗎？鄧小平正是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以他豐富的治國理政經驗和敏銳的理論洞察力，發現了我們過去對社會主義理解的偏差，把解放和發展生產力放在首要的位置，從而提出了他的社會主義本質論。

第二，鄧小平的社會主義本質論昭示出這樣一個真理：資本主義制度的“卡夫丁峽谷”可以跨越，但生產力發展中的“卡夫丁峽谷”不能跨越，只有大力發展生產力才能免遭“牛軛”之辱。我們有正反兩方面的許多經驗、教訓應當吸取。如前所述，每當我們政策正確、措施得當、生產力得到發展時期，我們的綜合國力就得到增強，人民生活水平就得到提高，社會主義制度就得到鞏固；相反，每當我們片面強調經濟制度、經濟形式的“一大二公三純”時生產力就會停滯乃至倒退，綜合國力就會削弱，人民生活水平就會降低，社會主義制度就會在“鞏固”的外表下被動搖根基。我們將蘇聯、東歐及改革開放前中國從事社會主義建設的情形與馬克思恩格斯的上述經典論述進行比較時可以發現，人們在強調經濟落后國家可以跨越資本主義“卡夫丁峽谷”而進入社會主義的時候只強調了“跨越”，忽略了馬克思恩格斯所講的“同時并存的資本主義生產”為進入社會主義的國家所提供的“一切條件”，忽略了將“資本主義制度的一切肯定的成就”運用到社會主義的建設中來，也就是說沒能很好地將資本主義的好的成果“為我所用”，特別是在生產力發展上沒能競爭過現存的資本主義國家。

鄧小平一方面堅持中國走社會主義道路，堅持了馬克思恩格斯的跨越論，另一方面把抓住生產力這個關鍵點上，他充分認識到制度及意識形態等各方面的“卡夫丁峽谷”都可以跨越，但是生產力發展中的“卡夫丁峽谷”不能跨越，生產力的發展只能是一步步地推動和積累起來的，誰違背了這一規律，就必然會遭“牛軛”之辱，就會從根本上葬送社會主義制度和社會主義事業，發展生產力是保持社會主義具有能與資本主義相抗衡的力量并最終戰勝資本主義的最根本保障。所以說，鄧小平的社會主義本質論不僅沒有違背馬克思恩格斯的關于經濟落后國家可以跨越資本主義“卡夫丁峽谷”的論述，而且是深得其精髓，并對此作了富有現實意義的補充和發展。

鄧小平對馬克思科學社會主義理論的豐富和發展

以前我們在認識社會主義方面，存在著種種偏差和不足，往往只講生產關系而把生產力排除在社會形態之外，只強調發展生產力而不講解放生產力，把社會主義的特征等同于社會主義的本質，只講社會主義的最終目標而不允許采取行之有效的各種經濟手段。鄧小平的社會主義本質論在理論上具有以下突破性的貢獻：

一是把發展生產力放在突出重要的位置，對在社會主義條件下如何把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真正統一起來進行了深刻的闡述。按馬克思恩格斯的設想，社會主義應當是資本主義高度發展的產物，它具有社會化的大生產形式和極其發達的生產力，但由于整個社會生產處于一種無序狀態而導致其他各項制度的變革并演變為社會主義社會。經濟落后國家在建成社會主義制度后與馬克思恩格斯預言的發達資本主義國家進入社會主義后的情形是大不相同的，經濟落后、生產力不發達、人民生活不富裕是其最根本的問題。如果一味強調建成純粹的社會主義的生產關系，一味強調在整個社會經濟形式中社會主義公有制的比例有多高，那么對建設社會主義實踐不僅無利而且有害。鄧小平指出：“社會主義階段的最根本任務就是發展生產力，社會主義的優越性歸根到底要體現在它的生產力比資本主義發展得更快一些、更高一些……貧窮不是社會主義，更不是共產主義。”③黨的十三大報告同樣特別強調指出：“這里的核心問題是，從根本上劃清科學社會主義同種種空想的界限，必須破除離開生產力來抽象談論社會主義的歷史唯心主義觀念。”④鄧小平的結合生產力來談論社會主義的社會主義本質論正是傳承馬克思科學社會主義的光輝典范。

二是第一次突出強調發展生產力還有一個解放生產力的問題，把發展生產力與解放生產力統一了起來。馬克思主義認為，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落后的生產力與公有化程度很高的生產形式是不相匹配的。傳統觀點認為社會主義的生產關系充分保證了生產力的發展，因而只需大力發展生產力而不存在解放生產力的問題。鄧小平深刻地洞悉了現存生產關系中束縛生產力發展的因素，認為我們的生產力沒有得到最大限度的發展，也就是說現有的生產方式有的阻礙了生產力的發展，他提出要“解放生產力”就是著眼于破除阻礙生產力發展的消極因素，明確社會主義在生產力發展中的兩大任務：一是“發展生產力”，一是“解放生產力”，鄧小平認為只有把兩者結合起來才能保證生產的強勁發展，這說明鄧小平是真正意義上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統一論者。

三是鄧小平的社會主義本質論將社會主義的本質與其特征、體制區分開來，破除了人們頭腦中的種種禁錮，解放了人們的思想。社會主義的本質是社會主義社會的本質屬性，是社會主義社會與資本主義社會的根本區別，如鄧小平在對社會主義本質所作歸納中說的：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一方面指出了社會主義社會的發展目標，另一方面也闡明了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根本區別。

一個社會的特征一般是這個社會本質的外部表現，也是這個社會區別于其他社會的外在標志。社會主義特征主要指社會主義的基本制度，包括經濟制度、政治制度、文化制度等，社會主義特征并非是一成不變的，過去傳統觀點認為全民所有制成分越高，社會主義就越比資本主義優越，認為社會主義就等于生產資料公有制、就等于按勞分配，這在一定程度上把社會主義本質與社會主義的具體特征混淆了。社會體制是該社會本質的體現形式和特征的實現形式，即社會模式，如計劃經濟、市場經濟、君主制、共和制等就屬于體制方面的內容。以往認為社會主義就等于計劃經濟體制，資本主義就等于市場經濟體制，這又把社會主義體制與社會主義本質搞混淆了。

鄧小平明確指出：“計劃多一點還是市場多一點，不是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本質區別。計劃經濟不等于社會主義，資本主義也有計劃；市場經濟不等于資本主義，社會主義也有市場。計劃與市場都是經濟手段。”⑤這就清楚地表明，計劃與市場不是區分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標尺，而是一種經濟手段、一種模式，屬于體制層面的東西。社會主義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呈現不同的特征是完全正常的，為了更好地體現社會主義的本質而改革社會主義的經濟體制是完全符合馬克思主義的原理的。

鄧小平社會主義本質論的現實意義

首先，鄧小平的社會主義本質論體現了鄧小平對社會主義中國歷史與現狀的深刻思索。鄧小平認識到了優越性并不總是與社會主義相伴隨，只有生產力發展了，人民生活提高了，才能體現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因此發展生產力、改變國家的貧窮落后狀況成為鄧小平一貫的指導思想。從改革開放前他的“白貓黑貓”論到十一屆三中全會后他的一系列有關改革的論述再到南方講話都始終貫穿了這一主題。

鄧小平一針見血地指出：“經濟長期處于停滯狀態不能叫社會主義。人民生活長期停止在很低的水平總不能叫社會主義。”⑥鄧小平還針對“四人幫”散布的反對發展生產力的荒謬絕倫的反動觀點進行了尖銳的批駁，他說：“‘文化大革命’當中，‘四人幫’更荒謬地提出，寧要貧窮的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不要富裕的資本主義……結果中國停滯了。這才迫使我們重新考慮問題。考慮的第一條就是要堅持社會主義，而堅持社會主義，首先要擺脫貧窮落后狀態，大力發展生產力，體現社會主義優于資本主義的特點。”⑦也就是說社會主義國家必須要靠比資本主義更高的生產力來體現優越性的。他實事求是地承認我們今天只是處于社會主義不成熟階段，即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他說：“現在雖說我們也在搞社會主義，但事實上不夠格。只有到下世紀中葉，達到了中等發達國家的水平，才能說真的搞了社會主義，才能理直氣壯地說社會主義優于資本主義。”⑧鄧小平的上述論述與他對社會主義本質的集中概括一起顯示了他對社會主義本質的清醒認識，他敢于沖破思想禁區、實事求是地探索真理的勇氣和膽略成為他留給我們的最寶貴的精神財富。

其次，鄧小平的社會主義本質論為我們提供了今后改革的理論依據和行動指南。為了實現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的社會主義發展目標，就一定要“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解放生產力的目的也是為了進一步發展生產力。解放生產力就是要將生產力從束縛其發展的不適宜的生產關系中解放出來，這里最深刻的含義就是改革舊的生產關系、改革舊的體制，改革是我們走出泥淖、邁向光明之路的唯一途徑。鄧小平指出：“不堅持社會主義，不改革開放，不發展經濟，不改善人民生活，只能是死路一條。”⑨那么判斷改革正確與否的標準是什么呢？既不是前人說的現成的話，也不是前人規定的模式，改革的標準就是“三個有利于”，就是實踐證明是行之有效的東西，即要以“是否有利于發展社會主義社會的生產力，是否有利于增強社會主義國家的綜合國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⑩作為判斷改革得失成敗的標準。其中，是否有利于發展生產力就是判斷的首要標準，這一標準也是后兩個標準的基石，綜合國力的增強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總是要依賴于生產力的發展。至于改革采取何種手段，在不同的時期是可以變化的，對于目前與資本主義同時共存的社會主義中國來說，凡是能為我們帶來好處、能為我們所用的都應當加以采用。

鄧小平在南方談話中強調指出：“總之，社會主義要贏得與資本主義相比較的優勢，就必須大膽吸收和借鑒人類社會創造的一切文明成果，吸收和借鑒當今世界各國包括資本主義發達國家的一切反映現代社會化生產規律的先進經營方式、管理方法。”鄧小平的這段話既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中得出的寶貴經驗，也是與馬克思恩格斯關于經濟落后國家跨越資本主義“卡夫丁峽谷”而直接進入社會主義時應盡量享用“資本主義制度的一切肯定成果”的經典論述的精神完全一致的，也就是說，像中國這樣原來經濟落后的國家在社會制度上跨越資本主義“卡夫丁峽谷”時必須要繼之以生產力的逐步積累與提高，生產力發展中的“卡夫丁峽谷”不能跨越，生產力的發展與追趕是社會基本制度跨越的保證。

（作者為淮海工學院法學院副教授；本文為江蘇教育廳2012年度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基金資助項目“馬爾庫塞新社會主義論研究”的成果，項目編號：2012SJB720002）

【注釋】

①②《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年，第435～436頁。

③⑤⑦⑧⑨⑩《鄧小平文選》（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63～64頁，第373頁，第223～224頁，第225頁，第370頁，第372頁，第373頁。

④《中國共產黨第十三次全國代表團大會報告》第七部分。

⑥《鄧小平文選》（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312頁。

責編/張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