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南:
自上世紀90年代起關注與研究民國時期自由主義知識分子,著有《從蔡元培到胡適》《陳寅恪與傅斯年》《南渡北歸》等作品。
民國時期的磨黑,又稱磨黑井,屬云南普洱縣治。地雖富甲一方,終因交通閉塞,真正屬于“天高皇帝遠”的荒僻之地。時在普洱縣磨黑鎮有大鹽商張孟希,是思(茅)普(洱)地區獨霸一方的實力派人物。
如中國大多數土豪一樣,張氏有附庸風雅的一套,出資在家鄉辦了一個小學校。為了改善學生的學習狀況,也為了在鹽商灶戶間提高自己的威望,為其暗藏的政治野心培養人才。在高人指點下,張孟希于1941年底派手下到昆明公開招聘教師到磨黑辦中學。
“招賢榜”被一個叫吳子良的人偶然看到了。吳子良又名吳顯鉞,乃西南聯大商學系的一名學生,同時也是中共聯大地下黨文理法學院分支部的組織委員。1941年“皖南事變”發生后,聯大中共地下黨組織根據中央方針,把一批暴露或即將暴露的共產黨員疏散離校,到各州縣或鄉鎮隱蔽起來秘密活動。
吳在聯大附近看到張孟希派人張貼的招聘啟事,決定揭榜應聘,借到磨黑任教之機,開辟中共地下工作的秘密據點,這一決定很快得到中共云南地下黨工委批準。
出于各方面的考慮,聯大地下黨組織還委派另一位聯大學生、中共黨員董大成與吳一起應聘。經過一番聯系、取保(即保留學籍),兩人于同年10月離開聯大赴磨黑。
吳、董到達磨黑后,先辦了一個初中補習班,效果良好,受到了張孟希與學生家長的信賴和尊敬。
有一天,張孟希突然問:“蔣介石是怎么發起來的?”吳子良答:“還不是靠的黃埔軍校。”張孟希低聲道:“我們也可以辦個好學校嘛!”吳子良順水推舟,立即說出了一套辦學計劃,并保證可從昆明聘到一批優秀教師辦好學校。此舉令張孟希大喜過望,很快于翌年底成立了磨黑中學并開始招生。
為了達到“站穩腳跟”的政治目的,吳子良答應張孟希盡量為其聘請一位名教授至磨黑效力。經過反復掂量,吳認為聯大中文系的劉文典最合適。
從名聲上論,劉有跟隨孫中山先生鬧革命的光輝歷史;有蔣介石奉送的“國寶”之雅號,和在安徽大學校長任上被蔣扇過兩個耳光的榮耀;有“活著的莊子”與“國學大師”之頭銜,又有“各地軍人舊官僚皆爭聘為諛墓文”的專業特長。
更為重要的一點是,劉還有一個眾人皆知的“二云居士”雅號,在通貨膨脹的昆明,吃飯喝水尚且不易,何況鴉片、火腿一樣都不能少?盡管劉文典為人撰寫墓文得到了不少外快,但并不是每日皆有所得,也是經常餓肚子的。
張孟希聽了吳的介紹,自是歡喜,許下諾言,假如劉到磨黑,保證他一家三口的生活費用,至于鴉片火腿也是“大大地有”,盡管享用。不但如此,待劉家回昆明時除贈送厚禮,另奉贈上等“云土”五十兩作為謝儀等。
吳子良回到昆明,很快在聯大聘請了蕭荻、鄭道津兩位男同學和另一位女同學許翼閩等三人為磨黑中學教師(三人均為中共聯大地下組織領導的“群社”成員),接下來悄悄地做劉文典的說服工作。
劉聽罷對方開出的條件,表示樂意前往。
據蕭荻回憶說:“吳子良同志分析,劉叔雅先生在聯大屬于‘灰色教授’,在學術界則有較高名望,他到磨黑后,會整天躺在煙榻上吞云吐霧,對我們的辦學工作不會多所干預。而我們初到磨黑的主要目的是‘站穩腳跟,籠絡士紳,深入工作(即辦好學校),培養學生’。請他同行,并不違反黨的十六字方針的要求,而且對我們的工作也能起到一定的掩護作用。還可以為我們樹立威望,取得張孟希更大的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