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國際象棋賽

列車一路行駛，窗外閃過田野、道路、葡萄園和中世紀塔樓，傍晚時分，我和14歲的女兒終于到達目的地——馬羅斯蒂卡。這座意大利小城既沒有著名的博物館，也沒有大商場，甚至沒有火車站，只有一座保存完整的古城堡。在這座古城堡里定期舉辦大型表演——真人國際象棋比賽，吸引全世界游客前來觀看，我們也專程為此而來。

按照當地傳說，第一次由真人充當棋子的國際象棋比賽于1494年在馬羅斯蒂卡舉行。1950年時，該鎮在城堡廣場上畫出了一個巨型方格棋盤，1954年又確定，每隔兩年舉辦一次比賽，馬羅斯蒂卡因此而聞名于世。整個場景設計由意大利畫家和建筑家米爾科·烏切季奇完成，參照來自中世紀的浪漫故事。

兩個當地貴族青年里納爾多和弗亞利都愛上了城堡主塔杰奧的美麗女兒莉奧諾拉，他們準備決斗。塔杰奧憐惜兩位年輕人，建議求婚者進行國際象棋比賽，獲勝者同莉奧諾拉結婚，失敗者也會進入這個顯赫家族，娶莉奧諾拉的妹妹為妻。這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情，塔杰奧命令在城堡廣場畫好棋盤格，請來騎士、舞者、樂師、雜技演員和小丑，組織安排了一場盛大的城市節日活動。莉奧諾拉本人也很緊張，因為她已經悄悄愛上求婚者中的一位，雖然輸棋的人沒有生命危險，但比賽的結果卻將決定她是否幸福。現場比賽進行得很成功：在真人士兵、步兵和騎士的幫助下，弗亞利贏了這盤棋。站在自己房間窗前觀看比賽的莉奧諾拉點亮燈，以此告訴自己的女仆和廣場所有人，弗亞利正是她的意中人。

“媽媽，王后！”女兒薩沙喊道，我們身旁高傲地走過穿藍色長裙，頭戴飾冠的漂亮女人。“媽媽，又來一個王后！”——第二個女人一身繡金綠裙，飾冠更大。我們在中世紀古堡信步閑逛。這里商店林立，出售各種國際象棋，有陶瓷的、玻璃的和塑料的黑白兩色象棋，有古典象棋，有成套微型雕塑，甚至有用蛋殼包裝的。禮品店和精品服飾店的櫥窗都用象棋裝飾，甚至藥店門口都站著紅裙王后塑料模特，整座城市到處都是五顏六色的“王”和“后”， 我們看得眼花繚亂。迎面走過來一個身穿白衣，披著斗篷戴著帽子的小“兵”，這個6歲左右的小男孩渾身充滿了對自己使命的自豪感。他身后跟著祖母，手里拿著小兵還沒吃完的面包。不僅整座城市居民都裝扮奇異，就連那個我們早上在帕多瓦市車站見到的扎白色腰帶穿褐色長袍的修士，實際上也是參加表演的人。古堡街道墻壁上到處掛著瓷飾櫻桃盤，馬羅斯蒂卡櫻桃是當地名產，已獲得地理標志保護。櫻桃又圓又紅，直徑不小于20毫米，并且限量出售。在一個店鋪里，店主推薦我們品嘗櫻桃口味的格拉巴酒，另一個店鋪送給我們櫻桃糖，都是香甜可口，充滿櫻桃味道。

九點鐘整，享受過甜櫻桃、買完象棋的游客來到看臺。我們進入城堡中心廣場，巨大的石板棋盤正等著王和后的到來。薩沙憧憬著一睹象棋大師們真正的對弈，而我卻留心觀察中世紀建筑，從12排座位的高度看過去，城堡仿佛玩具一般。這是最典型的中世紀城堡，下堡上排立著燕尾式小塔，飄揚著彩旗，長長的城墻一直延伸到山頂的上堡。導游們用意大利語、德語、法語和英語講述莉奧諾拉、她的追求者和聰明的父親的故事。突然，廣場上的燈熄滅了，兩束火焰箭從塔樓飛出，以天文學的準確度落到棋盤邊線，全部周線瞬間被點亮。看臺上一片驚呼，我們激動不已，期待著精彩的時刻。

一隊騎士走到石板棋盤上，我們還在討論他們是不是要開始“走馬”時，騎士隊離開了。原來還沒開始下棋，這是盛大的序幕表演。騎士之后是鼓手和樂師，之后棋盤上站滿了推著道具蔬菜小車的盛裝農夫和農婦、舞者和小丑。劍術對決時火花飛濺，一個打落另一個手中的盾。觀眾臺沸騰了！整個棋盤都在唱歌跳舞，接著廣場上出現了身穿各色麂皮、手拿彩旗的男人們。他們拋擲彩旗，動作靈活自如，這是經常在全世界巡回演出的專業雜技隊。

“威尼托地區代表團！”伴隨著主持人的聲音，從城堡大門走出一組盛裝男女，就是我們在逛街時看到的扮成王和后的人。他們從看臺邊慢慢走過，展示自己的服裝。“帕多瓦地區代表團！”棋盤上又隆重地走過一隊人。“……代表團”天啊，什么時候下棋呢？所有代表團都走到廣場上，分散到棋盤周線上。我暗想，可能在15世紀哪些代表團來了，穿什么服裝很重要吧。終于代表團全部介紹完畢，廣場高臺上已經坐好主要角色：馬羅斯蒂卡城堡主塔杰奧，他的女兒莉奧諾拉和女仆，兩位求婚者。扮演這些角色的演員每次都從當地居民中挑選，被選上的人無比光榮，尤其是扮演莉奧諾拉的女孩，會被視為這座城市第一美人。薩沙指給我看一個禿頭小丑，在城堡主和代表團之間跳來跳去，向觀眾扮鬼臉，擾亂鼓手。兩個多小時過去了，我們幾乎忘記了象棋賽。

在無數代表團、鼓手和舞者的表演之后，棋子突然入場，我們甚至沒有立刻反應過來，他們是誰。兩位求婚者坐到高高的桌子上。之后發生的事情，我們跟不上了。象棋大師們以光的速度變換步法，棋子剛在棋盤上排好隊，立刻依次離開。白馬從未在一點上站穩，一直在轉來轉去，象指示兵，兵便退向一邊。后輕輕碰了車的肩膀，車便走開了。法國文藝復興時期作家弗朗索瓦·拉伯雷這樣描述中世紀真人國際象棋比賽的規則：“誰俘獲了對手，就向他鞠一躬，用右手輕輕碰一下他，請他離開場地，然后站到他的位置上。如果王被俘，對手便左膝跪地，對王說：‘您好！’就此結束比賽。”一局棋總共下了大約15分鐘，我們甚至沒來得及弄清圖案，城堡主已經把女兒帶到獲勝者面前，燕尾式小塔飛出焰火，全部盛裝的隊伍重新涌進棋盤演示告別儀式。

“我懷疑，中世紀時完全不是這樣。”再次坐上火車時，薩沙說。這與其說是一場真人國際象棋比賽，不如說是設計好場景的華麗演出。可能要組織一場中世紀意義上的真正的真人國際象棋比賽，有著很多預想不到的困難吧，畢竟首先要考慮到它的觀賞性。雖然比賽過程讓人覺得有些意猶未盡，整個比賽場面卻仍然可以說讓人嘆為觀止，我們也算不虛此行。

[編譯自俄羅斯《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