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哀公問政于孔子:如何使國富民強,孔子的回答是:“省力役、薄賦斂,則民富矣。”聽了此言,哀公沮喪地說,“若是,則寡人貧。”對此,孔子睿智地答道:“未見其子富而父母貧者也。”如此,孔子在論證君主財富與民間財富的辯證關系時,也引出了如何理解稅收的作用以及如何看待國家宏觀稅負水平的話題。
宏觀稅負通常是指一個國家在一定期間內,稅收收入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前些時候,福布斯雜志發布的“稅負痛苦指數”榜單顯示,中國的指數為159,高居全球第二位。對此,我國馬上有學者回應說,西方很多高福利國家的稅負水平遠高于中國,畢竟羊毛出在羊身上。那么,我國的稅負到底重還是不重呢?
稅收可以看作是國家產生的必要條件,也就是說,當人類歷史發展到不是按照血緣關系而是按照地域來劃分居民、出現了特殊的公共權力、而且為了維護國家機構的運轉而向居民征稅的時候,國家便出現了。如果說國家是一種必要的惡,那么,稅收便是伴隨著國家的出現而出現的,國家必須采用征稅的辦法來籌集國務活動的經費,否則便無法正常運轉。
在這個意義上,古代“輕徭薄賦”的民本思想,乃是處理統治者與民眾之間關系最為寶貴的思想資源。古代帝王也懂得,百姓為租稅所困,官府如果不知體恤,致使百姓食不果腹、流離失所,統治者輕則失去稅源,重則還會遭遇反抗。老子曰:“民之饑,以其上食稅之多,是以饑。”先秦思想家似乎在告誡我們,減輕稅負,給予公眾更多的生存空間,扶植自主創業、尊重企業家精神,才能使一個國家長治久安、國富民強。
在現代國家,民眾納稅是為了交換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務,征稅的目的是為了改善和提高國民福利,公眾所承擔的稅負應該與他們所享受到的公共服務相匹配。在這個意義上,高福利國家的高稅收政策,是邏輯自洽的。
也正因為如此,判斷稅負是否偏高,至少要從社會福利的改善狀況、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務水平以及政府用于自身的行政性開支是否合理等方面進行考察。不僅如此,稅負水平是否影響到了民間企業的投資發展創新能力,政府增加稅收是否影響到了公眾的購買力水平,也都是必須要關照到的方面。不得不承認,近些年,中國一直選擇的是通過政府直接擴大投資,追求高投資、高增長和高稅費征收的發展道路。與此同時,稅收的連續高增長,又極大地刺激了政府擴大支出的欲望,財政支出規模追逐著稅收規模而迅速膨脹,推動著政府的職能和規模的急遽擴張。
事實上,政府與納稅人之間應該是一種良性的合作關系,在經濟衰退和出現財政困難的時候,不應該依靠增加納稅人負擔來解決財政需要,國家在制定稅率、稅目和稅種的選擇,應當比較中性和輕型。一個成熟的稅收政策,不是消極地消減高收入者的所得,而是設法積極地增加低收入者的所得。也就是說,雖然有時候需要適當增加高收入者的稅負,通過轉移支付來支援低收入者,但只有必要的時候才這樣做。
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可以嘗試著將更多的可支配收入留在民間,煥發微觀經濟主體的活力。多年的持續高增長之后,我們需要給經濟運行一個自我休整和恢復的機會。適當的減稅政策,對于拉動消費內需、培育中產階層、沖抵不良預期,以支撐實體經濟、調整產業結構、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等,都具有重要的意義。更何況,根據拉弗曲線的原理,稅率高到一定程度,稅收反而會減少,而如果能適當降低稅率,稅收還能增多。從長遠來說,一旦減稅效應發揮出來,帶動了居民消費的增長和企業的發展,未來的稅收總量必然會持續增長,從而形成一個積極的、良性的循環過程。
世界上還沒有出現過因為增稅而促進經濟繁榮的案例,也找不出一個因減稅而導致政府貧窮的案例。當務之急,是切實提高我國公共資金的使用效率,削減政府用于自身消費的支出和資本性投資的支出,提高政府的公共服務水平,一方面為我國的結構性減稅政策留下可操作的空間,另一方面也有助于構建政府與納稅大眾之間的良性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