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減負”喊了許多年,最近又有新喊法。教育部發布《小學生減負十條規定》征求意見稿,其中有小學不留書面家庭作業、低年級不統一考試、全面取消百分制等內容。雖然,和以前的政策相比,這個新出臺的政策減負內容更全、力度更大,但卻引起了家長的廣泛質疑,認為不留作業必然導致課外輔導班的興起,如果不參加課外輔導班,自己的小孩會輸在起跑線上。應該說,這種質疑不無道理。
其實,家長們也陷在一個囚徒困境之中。做家長的,哪個不愿意孩子負擔很輕,有個快快樂樂的童年,但是在競爭的大環境下,每一個家長既承擔著競爭的壓力,同時也是壓力的施加者,可謂相互綁架,動彈不得。
記得我讀高中時,暑假學校組織補課,一個家長覺得孩子太過辛苦,不愿意自己孩子參加。家長不意愿,學校當然不會、也不敢、也無必要強制要求這個同學參加補課。但家長也坐立不安,提出“所有學生都不能補課,否則我家孩子落后了”這樣看似無理的要求。當時,老師當做一個笑話講給我們聽,也引起了哄堂大笑,不過,這背后家長的無奈與拳拳之心,少不更事的我們是無法體會的。
在激烈競爭之下相互綁架的大環境中,個體拒絕合作的態度與行為,的確顯得那么無力,甚至滑稽可笑。但是,在公共政策領域,這個要求卻是嚴肅的、必要的,也是有益于兒童的成長的。
本來競爭壓力的蔓延在年齡段上應該是邊際遞減的。但是,在目前的重點學校制度下,想在職場中有一個好的開始,必須要上一個好大學;想上好大學就得上重點高中;想上重點高中,初中學校也得好。于是,這個競爭就傳遞到小學,造成小升初的激烈競爭,甚至進一步把競爭傳遞到幼兒園階段。
在這樣的教育結構下,本來應該以邊際遞減方式傳遞的社會競爭壓力,就不再是平緩地蔓延,而是有了幾個競爭的波峰——考博、考研、高考、中考、小升初。六年級、初三、高三、大四都成為了壓力巨大的門檻,每一道門檻都是一個競爭與負擔的波峰,壓力的傳遞不再平緩。而且,每一個波峰都激發出了家長的焦慮,并進而激發出超額的教育需求。
社會競爭的大環境改變不了,卻不意味著壓力的傳導結構不能改變。如果取消在九年義務教育階段及高中階段的重點學校制度,雖然競爭的壓力仍然存在,高考的門檻仍然存在,但是,對于小學甚至初中階段,這些都還顯得比較遙遠。即使仍然出現各種校外輔導班,但肯定不是大多數家長的選擇。因為校外輔導班的作用不能體現、固化在考入好小學、考入好初中、考入好高中的優勢中。這樣,對于大多數家長而言,“現在還早,孩子大些再說”的想法就會是非常自然的,兒童的負擔也會因此減輕。
當然,到了高中階段,臨近高考門檻,各種校外輔導班必然繁榮昌盛。不過,對于十七八歲的少年來說,體力、智力、情商都到了足夠應付,也應該應付社會競爭的時候了。而且,到這個時候,大多數孩子的天資都在9-12年的學習中體現出來,自然分流,參與這種競爭的都是天資相對較高的孩子。
而現在的機制下,即使孩子沒那個天分,也被家長逼迫著參加好小學、好初中的競爭,但最后,還是會在更高強度的腦力競爭中淘汰下來,對于他們而言,小時候的努力白費了。
那么,課外輔導班公平嗎?家長讓孩子在校外上輔導班的行為會不會影響到教育的公平性?與素質教育要求資本的密集投入不同,應試教育更多的是一種依靠自我苛求的智力密集型投入。說到這里,我又想起了多年前在暑假期間,那些在教室揮汗如雨的辛苦日子。雖然考研也有著各種各樣的課外輔導班,但是,對于大多數人而言,花四五百元買來相關書籍,依靠自習是足夠的。從最終結果來看,甚至以這種方式考上研究生的人更多。
所以,真正想要改變低年級兒童較重的學習負擔,必須要改革目前的重點學校體制。即使從公正意義上看,政府也應該消除公共資源的不平等,而不是加大這種不平等。
劉遠舉
經濟之聲《財經名人堂》特約評論員,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