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一生是在深不見底的懸崖邊緣行走,從一塊石頭跳到另一塊石頭......從我開始記事時,我就受到這種深刻的焦慮感的折磨,我一直設法用我的藝術來表現這種感覺。沒有焦慮和疾病我應該是像一艘沒有舵的船。”

“我聽到一聲刺破天空的尖叫
這些線條與色彩,隨那聲波一起顫抖……”
卡爾·約翰大街的初夏陽光明媚,街道中的標志建筑格蘭德大酒店和100多年前基本沒變化,一樓的咖啡館依然熱鬧,當年這里是奧斯陸的文藝圈聚會的主要場所,影響愛德華·蒙克的前衛藝術家團體“波西米亞”的成員都是這里的常客。
1890年代的奧斯陸只是一個4萬人口的保守小鎮,氣候寒冷,生活的舒適性遠遠低于歐洲其他大城市,據說,蒙克曾經抱怨過“奧斯陸不是活人呆的地方”,他年幼時,母親和姐姐都死于肺結核,暴躁和焦慮的父親像陰影一樣籠罩在他頭上,但另一方面,這個英俊的天才少年在17歲就成功地賣出了自己的作品,他的老師資助他去荷蘭參觀展覽,奧斯陸前衛藝術家團體“波西米亞”接納和影響了他(他在這里開始的戀愛影響了他一生的作品,創作了一系列關于愛、激情、嫉妒、焦慮和死亡的形象,成為他的繪畫主題),挪威政府提供獎學金給他在巴黎習畫,甚至資助他去尼斯旅行,他在歐洲成名后,獲得了在奧斯陸大學禮堂繪制壁畫的資格,而奧斯陸的弗雷亞(Freia)巧克力工廠在1922年邀請他為工廠員工餐廳繪制裝飾壁畫,付給了他一萬八千克朗,相當于當年一個工人60年的工資。和凡高這樣在貧病交加中死去的藝術家相比,蒙克等于生活在一個美好的年代,正如藝術家身邊的多位女性一樣,是奧斯陸孕育和成就了蒙克。


一家機構曾經宣布:蒙克的代表作《吶喊》是世界上知名度僅次于《蒙娜麗莎》的繪畫作品。但《吶喊》可能在現代人的心里更容易引起共鳴—“許多人都有在空曠的空間尖叫一聲的欲望”,在面對這張作品時,觀眾有強烈的代入感。當年蒙克在畫面下題寫的一行小字:只有瘋子才這樣(畫),而《時代》雜志早在1961年就把它用在封面,該期封面報道是《不同職業的焦慮與罪惡感》,該刊的出版人認為,討論“焦慮”這個20世紀最時髦的話題,沒有比蒙克這幅作品更貼切的表達。
今天的挪威人給了他們的藝術家高于國王的待遇:用他的肖像印刷在最高面額的1000克朗鈔票上,畫在挪威航空的飛機尾翼上面,感謝藝術家的作品表現了如此復雜的人性,挪威人喜歡蒙克,以他為榮,但不神化他,甚至不會詩意化他的人生經歷:在蒙克150周年紀念活動前,一本《藝術、女人、酒和一把上膛的槍》的書據說很受推崇,因為它力圖重現一個“真實的蒙克”,其中有不少蒙克“當年那些事”,例如“愛上有夫之婦并要進行決斗”等等。而另一本以蒙克的經歷為文本的漫畫書擺在各個書店和博物館,電臺DJ古東(Guttorm Andreasen)大力向我推薦這本書:說是作者Steffen Kverneland花了整整5年的資料搜集考據,然后繪制出來的,據稱每一個細節都是真實的,但在普通人看來,這非常像是一本日本的成年人漫畫,針對蒙克的幾幅名作的創作過程和他的人生,有非常多大膽、無所顧忌的情色描繪,當然,還非常的幽默—說到幽默,在這次的挪威之行中,我發現挪威人對它的重視遠遠超過三文魚,無論是年輕的美女文化部長出席開幕式,還是有挪威王子出席的隆重的官方紀念活動,在官員和嘉賓非常有節制的幾分鐘講話里,每個人都要像中國的相聲演員一樣,想法抖出兩個包袱,務必要大家會心大笑。

蒙克美術館的館長亨里克森(Stein Olav Henrichsen)在嘉賓盈門的開幕式當天,特地抽空帶了中國記者去美術館的辦公室,看了這次不對外展出的蒙克石版畫原版,接受了本刊記者的專訪時,他對蒙克的作品如數家珍,解釋了蒙克的作品如何能夠保存得如此完整:
30年代,納粹在德國上臺后宣布蒙克的作品是“頹廢和墮落”的而沒收了82幅,1940年,在納粹德國占領挪威后,幾番來找蒙克,要求藝術家為他們作宣傳,76歲的蒙克以老年體病為由推掉,直到1944年死去。“從某種角度來說,能夠躲過納粹的糾纏和迫害,他是幸運的!更幸運的是,曾經在德國生活過多年的蒙克非常了解納粹,為了保存自己的作品,他在去世前決定全部捐獻給了家鄉政府,在挪威,地方政府比中央擁有更多具體的自治權力,這使得他的作品比許多藝術家保存得更為完整。
“保存得好首先是他自己比較有條理,當地政府也非常尊重和愛惜他—我們很高興能把他所有的物件都保留下來。從草圖到作品,他甚至連寫信的草稿都有保存”。這使得今天的觀眾,可以聆聽到當年在蒙克耳邊回響的吶喊與低語。




“現在對多年前看我們的繪畫的那些人進行說教已經變成一樁相當可笑的事了。當時他們的態度要么是嘲笑,要么是責備地搖著他們的頭。他們不相信,這些印象,這些瞬間的感覺,能包含最細微的精神。如果樹是紅色或藍色的,或面孔是藍色或綠色的,他們肯定會說,這家伙是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