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容器,只盛放一種液體—酒。“我從頭到腳都是酒。”他是這么描述自己的,口吻很像“資本家每個毛孔都滴著工人的血。”
他長得精致,本來可以成為香水瓶的。我還告訴過他香水的簡易制作方法:以1:10的比例將香精滴入高純度的水,用玻璃棒攪拌均勻,置于干燥陰涼處,10天后倒入精巧的香水瓶,即可隨心享用。也許他錯買了酒精,最終成了酒瓶。享用起來卻不隨心,因為他找了個滴酒不沾的女朋友,每天跟他吵架都為了酒。
通常他只喝一種特別調配,我叫不出名字的酒。秘方在調酒師斯蒂文那里,解藥卻沒有。通常喝到第4杯時,他的女朋友就會出現,可今晚他堅持要喝第5杯。他說有天別人告訴他,那是太監才喝的酒,他百思不得其解,但酒還得喝。
我們在旁邊看著,等著什么發生。這個椅子過分生硬的爵士吧里,幾乎來過三兩回的人都認識他,沒有意外的話,他每天都會來,有時在別處喝過了再來,臉上帶著飄飄忽忽的笑。我們很少認為他在清醒狀態,所以他講什么,包括一本正經地談項目,我們都是點點頭第2天就忘。但喜歡他酒后談愛情,比如四年前,最心愛的一個女人說他長得像紅盒萬寶路,他就每天每天地抽那種包裝的煙,一直到分手。他的前緣是萬寶路牌抽油煙機。
第5杯酒的最后一滴進入他發酵的胃,戰爭隨之爆發。會彈鋼琴的女朋友像被琴蓋砸到手那樣,發出一聲尖叫:“不給喝了。”奪門而去。他唰地張開右臂,停留空中2秒,再猛起直追至門外。兩條黑影在推搡、糾纏、交錯、縱橫,哭聲起,勸聲起。旁白:“我再喝一杯,我答應你,就一杯,你知道這是真誠的表現,就算今天沒有當著你的面喝酒,明天我也可能喝10杯。”
制止一個人的嗜好,是對他的犯罪;慫恿一個人的不良嗜好,是對別人的犯罪。可當正確、錯誤和自由三個選項出現時,我給自己充分理由去為他要了一杯酒。他接過杯,啜一口。出租車駛來,女友上,他攔于車前,鏡頭感很好,可他叫囂的不是“自由”,而是“你下來,我們還沒完。”
凌晨5點。他終于精疲力盡,回到我們中間,感慨道:“怎么又像回到了初戀,我追了她整整3個小時。”女朋友一臉無辜地站著,說了句:“我跟他分手了,誰要是喜歡他,今晚就跟他一起。”
我們這些無聊的人,在探討這故事能否拍成電影。他說:“肯定賠,觀眾只要看個開頭就能打瞌睡。”我沒有反對。結局是大多數人想象的那樣,他們次日重歸于好,恩愛如初。他的酒不斷,她的愛不斷,在酒精的化學作用下,愛情變得不朽。
我問他:“有新的劇情嗎?”他說:“我是一個很完蛋的人,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