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49年8月生,先后在北京市長和山西省長的職位上引咎辭職。2010年1月任中央直屬機關工委副書記,今年的3月13日,擔任全國政協社會和法制委員會主任。
3月13日,全國政協十二屆一次會議通過了9個專門委員會的主任、副主任名單。其中,孟學農作為社會和法制委員會主任赫然在列。在過去十年里,這位在仕途上幾經大起大落的正部級官員,因為身上集中了“非典”、“行政問責”、“官員復出”等關鍵詞,一直備受關注。
2003年,孟學農任北京市長僅3個月就因“非典”危機引咎辭職,復出后在2008年又因重大的潰壩事故而辭去山西省長一職,任期僅一年。5年里兩度引咎辭職,以至于有人感嘆,如此“倒霉”的正部級官員,在共和國的歷史上也不多見。2010年再次低調復出的時候,一度被人看好的他已經61歲,已然錯過晉升的黃金時期。
如今,與共和國同齡的孟學農已是64歲,昔日的“政治新星”離正部級官員退出一線的年齡界線僅一步之遙。
“人心有桿稱,百姓對我們是擺花架子還是辦實事,感覺得最直接,也評價得最公平。我們新一屆政府一定要力爭為百姓們多辦實事,解決他們的急需。”十年前,孟學農在當選北京市長時這么說道。
孟學農的仕途始于共青團的舞臺。他曾經擔任北京第二汽車制造廠團委書記,北京汽車工業總公司團委副書記、書記,從基層團委一路升至成為共青團北京市委副書記。在那次記者見面會上,就海外媒體提問,在共青團的工作經歷,對他以后的從政生涯產生了什么樣的影響?
孟學農在回答中也毫不諱言自己與時任中共總書記胡錦濤的淵源。他說,共青團生涯給其今后的從政生涯奠定了一個基礎:“20年前胡錦濤同志曾經是我們共青團的主要領導,我們也在他的直接領導下工作。胡錦濤同志公道正派,不徇私情,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也許這是他的人格魅力,也是我們青年團干部應該學習的地方。”
在此前的20年里,孟學農的仕途一路通暢,是當時中國官場里共青團出身的生力軍代表。1983年,孟學農接任共青團北京市委副書記的時候,年僅34歲,官居副廳。1993年,孟開始步入中國首都政壇的核心,出任北京市副市長,5年后成為北京市委常委,在副市長中排名第二。2002年,53歲的孟學農出任北京市委副書記、副市長,并成為十六屆中央委員。
由于身處京畿重地,北京市長自然比一般省級行政區域的政府領導更容易獲得晉升機會。從賈慶林到劉淇,以及孟學農之后的王岐山、郭金龍,這些北京市長都先后進入了中央政治局,躋身“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行列。其中,賈慶林和王岐山還先后成為中央政治局常委。
孟學農形象隨和、語言平實,與中國新領導人自十六大以來極力打造的親民路線相吻合。他承諾,“要讓更多的‘張大民’能夠過上幸福的生活。”張大民是一部講述北京普通百姓生活、收視率很高的電視劇里的主角,生活困難但是天性樂觀幽默。當時在場的記者發出了會心的笑聲,“平民市長”這一稱呼也逐漸叫開來。
孟學農就職3天后,北京市政府辦公廳就公布了2003年在直接關系群眾生活方面擬辦的60件重要實事,其中不少都涉及當時北京市民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醫療、衛生服務、住房、就業、社會治安以及養老問題等。
但一種被低估的冠狀病毒打亂了孟學農原有的節奏,也成為影響其終身仕途的絆腳石。此時,SARS已經在中國南隅蔓延,孟學農當選市長5個星期后,北京出現了第一例輸入性病例,隨后疫情進一步擴散直到難以控制。
2003年4月20日,是中國應對“非典”危機的歷史性轉折點,但也成了孟學農仕途中的一個轉折點。中央壯士斷腕,免去了孟學農與時任衛生部部長張文康的黨內職務—同時罷免兩位正部級高官,在共和國歷史上極為罕見。
孟學農亦在當天請辭北京市長一職,其時距他履新不過93天,他對北京的承諾還未來得及一一兌現。
請辭北京市長5個月后,孟學農低調就任國務院南水北調工程建設委員會辦公室副主任、黨組副書記,依然是正部長級別。
孟學農在南水北調辦一呆就是4年。他后來告訴媒體記者,那幾年他經常到下面調研,把長江、黃河、雅魯藏布江、怒江、金沙江、大渡河、沱沱河等都跑遍了,自己開著車,“行萬里路、讀萬卷書、寫萬字文”。
就在人們認為當時已經58歲的孟學農晉升無望的時候,他卻出人意料地“東山再起”。2007年8月,十七大前,孟學農離京赴晉出任山西省委委員、常委、副書記,同年9月接任山西省副省長、代省長,并再度當選為中央委員。2008年1月,孟學農正式當選為山西省省長。
有意思的是,孟學農的前任、比他早兩年擔任山西省省長的于幼軍,在留黨察看兩年的處分結束后,于2011年底低調回到孟學農呆過的位置上—南水北調辦副主任。在8年時間里,“南水北調辦”兩次成為“問題官員”的復出之地,亦讓公眾對其發生了興趣。
有媒體根據當時不少官員的復出路線總結出一些規律:因問責而去職的官員在復出時一般都是出任副職,復出的機構都是相對不太引人注意的“辦事機構”,如果復出官員比較年輕未到退休年齡,安排的職位則更實在一些,以利于發揮更大作用,而復出時接近退休年齡的官員,安排上則相對會更向二線機構靠攏。
孟學農形容,自己是懷著“敬仰、急迫和壓力交織的心情”來到山西的,并向山西省人民做出承諾:融入山西,當好山西人民的公仆,像一粒種子一樣植根山西這塊廣袤的土地。
按孟學農本人的說法,初到山西的四個多月,他經過廣泛調研,與從事研究的學者、專家進行討論,走訪普通工人、農民、知識分子、以及外來務工人員,之后發表了1萬多字的長文《感知山西》,對調研成果、情感體會進行了匯總。不少人為新任省長的文人情懷所感染,并對他的省長任期充滿期待。
政治觀察人士當時向媒體分析,孟到山西后,“很務實,以‘復出’的心態,低調做事、背水一戰。”
幾乎沒有人能料到,因“非典”危機首度引咎辭職5年之后,孟學農又因特大安全事故而再次成為“問責”的典型,二度去職。
在與“事故”這個關鍵詞緊密聯系在一起的山西省,主政者似乎逃脫不了“事故—檢討—事故—檢討”的循環。在孟學農還是山西省代省長的時候,就已經因洪洞礦難向國務院做“深刻檢討”。而他的前任于幼軍也曾兩次代表山西省政府向國務院和全省人民做檢討。
在《感知山西》一文中,孟學農曾以中國高官中少見的感性筆觸記錄了自己到左云、洪洞處理礦難的感受。“痛這么多鮮活生命的消逝,痛這么多家庭的破碎……恨我們的工作沒有到位,恨一些干部的貪婪、墮落和麻木……”他毫不留情地指出,據調查,山西省70%的礦難是責任事故。

巧合的是,在孟學農轉戰山西的2008年,被媒體和公眾稱呼為“行政問責年”。在當年召開的新一屆政府第一次廉政工作會議上,時任國務院總理的溫家寶就指出,要加快實行以行政首長為重點的行政問責和績效管理制度。
當時,在以“非典”為起點的“問責風暴”到后來逐漸成形的“行政問責”制中,越來越多的官員因各種事故而去職,其中包括了2005年因松花江環境污染事件引咎辭職的國家環保總局局長解振華。
有記者問孟學農“在山西做省長,是否擔心礦難對自己有影響”。孟對記者坦承:“我最揪心的是礦難,而不是礦難對我的官位造成什么影響。更多的是對礦工的生命的痛惜,對他們家屬的愧疚。”
一語成讖,在孟學農回答這個問題之后的第6個月,也是在他擔任山西省長僅一年之后,2008年9月襄汾尾礦庫潰壩,傷亡慘重。在事故發生3天后緊急召開的山西省安全生產工作電視電話會議上,孟學農再次做檢討:“我作為一省之長、全省安全生產的第一責任人,向遇難人員和家屬表示深切的哀悼和歉意,向黨中央、國務院和全省人民做出深刻的檢討。”
2008年9月14日,孟學農再度引咎辭職,隨后淡出公眾視線。
2009年3月,搜狐博客主編趙牧爬野長城時偶遇徒步的孟學農。他試探著詢問這位官運很差的人的近況。
孟學農的回答頗為幽默:“現在全球金融海嘯,我也加入了‘失業大軍’,賦閑在家呢。”但其實他內心遠沒有這般平靜。
2009年7月,工學碩士出身的孟學農在《中國青年報》發表《心在哪里安放》,一吐心曲:“我多想多想,手拿把攥著命運的人們,事該干,福該享,沖就沖,浪就浪,舞就舞,唱就唱,五千年文明史再不讓我們悲愴。”
詩歌里用了4次情感色彩鮮明的“心在哪里安放”和5次“我多想多想”,這在高官素來正襟危坐的中國官場里分外罕見。這首詩歌廣為傳播,為孟學農的從政生涯附上不少“悲情色彩”。
但是,外界注意到,不管是“非典”危機,還是襄汾潰壩,盡管孟學農兩度被免去黨內職務,但都沒有被從中央委員里除名。根據《黨政領導干部辭職暫行規定》,對引咎辭職、責令辭職以及自愿辭去領導職務的干部,根據辭職原因、個人條件、工作需要等情況予以適當安排。這些為他以后的復出保留了條件。
2010年1月24日,細心的人發現,在新華社有關中央直屬機關黨的工作會議的報道中,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中直機關工委副書記孟學農主持會議”。孟學農低調再度復出。在2012年的十八大上,他再次當選為中央委員。而此次全國“兩會”上,他出任全國政協社會和法制委員會主任,被外界視為逐漸退居二線的征兆。
“兩落兩起”,既使得孟學農身上集中了公眾對于因問責而去職的官員復出問題的所有爭議,也使得部分人為這位謙和、沒有劣跡但倒霉的高官感到惋惜。
離開山西后,孟學農的妻子在短信回復媒體采訪邀約時曾說,“有些東西不要再去爭辯什么,表白什么,沒有必要,自己做了,自己承擔了,問心無愧,就可以了。”她重述了幾經起落的孟學農的一句話:
“歷史愈久遠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