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導演系有個段子:如何體現主角在沉思?一支又一支地抽煙。沉思了很久呢?一堆煙屁股。他終于下定決心了呢?一只手有力地撳滅煙頭。如果他內心很激動呢?摸煙,手抖,幾次都打不著火。如果他很高興呢?見人就發煙。
其實關于煙這種道具,還可以有無數應用。如何展現流氓調戲婦女?流氓一口煙噴在了良家臉上;如何凸顯黑社會大哥的風采?他冷冷地抽完一支煙,小弟恭敬地伸出手,大哥把煙摁熄在小弟掌心。黑老大在外面嫖娼,如何體現他的女人獨守空房的焦灼和憤怒?大嫂兩眼空洞,木然地用一把鋒利的王麻子剪刀,把煙一截一截地剪掉。
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可以尋找出套路,第一次摸索出套路的,是天才,譬如鳥叔,跟在別人屁股后面邯鄲學步還得意洋洋的,哪怕不是豬頭至少也是個大俗物,譬如無數學鳥叔跳舞的人。
年少時看春晚,最是煩躁:一開始就鑼鼓喧天,披紅掛綠的村姑群魔亂舞,然后民歌獨唱,阿諛得肉麻的相聲—或者拍馬屁聲輪番登場,趙大叔忠祥開始握著一堆手紙念電報,倪阿姨萍隔三岔五到觀眾席里拽個悲苦角兒上來抹眼淚,最后是二十年陰魂不散的那曲《歡樂今宵》從地底浮出。估計今年也好不到哪去。
我曾當過兩年秘書,秘書也是個套路活,寫領導講話稿來來去去就是狠抓什么、大干多少天,怎么看都是在描述西門慶的動作。后來墮入碼字生涯,雖然也有動作要領,但畢竟每篇文字都是不一樣的,需要創造,暗合了我那喜新厭舊的本性。
世界上有些工種是需要套路的,譬如生產線,你不去機械重復,反倒是個不合格的產業工人;你若是奶農,每天喂草擠奶便是,倘在奶里加三聚氰胺調味,那就喪盡天良了。但在另外的一些行當,墨守成規就是死路。
慣性的力量是巨大的。以前聽過一句老話:男不養貓,女不養狗。我知道后一句的涵義,賈平凹的《五魁》里有過描述,但一直不懂前一句的出典。最近才知道漢末時興裸睡,蜀漢某男夜發春夢,塵根起伏,被貓誤以為鼠,一口咬掉,一時震驚鄉野。照理說改掉裸睡之風即可,但竟然不是改這個,而是叫大家別養貓,可見積習難除。我的感想是:一、習慣是個強大的東西;二、我老劉家治國無方;三、那時的男人真是雄偉,居然能長成碩鼠大小,請給我一臺時光機,我要懷揣自己那根老鼠尾巴夢回漢朝……
當慣性思維成為定式,往往是一個悲劇。有次聊起某個超常規晉升的年輕女官員,我的第一句話就是“她漂亮么”,眾笑我好色,我正色道:非也,她若漂亮,那就是拼干爹,她若不漂亮,那就是拼親爹。我此語固屬玩笑,但更悲劇的是,多數時候,它在海晏河清的當下中國是對的。
超越下意識,超越對未知路途的恐懼,我們才能回到人間正道。30年前,若無維新精神,我們不可能開始摸著石頭過河,亦無今日之物質繁盛。但在河里摸久了,居然不愿上岸了,那也是另一種慣性,在水里泡久了皮膚會潰爛的。
我們習慣潛規則,習慣忍受罪惡,習慣不當出頭鳥,把這些當成生活智慧,當成生活定式。其實,一切都是可以改變的,只要我們愿意改變。
那么,就從每一件小事開始吧。有網友說當年玩豆瓣,都是赤裸裸問“喂,打炮不?”后來有人學會客氣了,“勞您駕,性個交?!睋f成功率大增。這就是革新的成果。有評論說,這還是不夠尊重女性,應該說,“咳,咳,姑娘,麻煩你,借個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