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余家華一起巡山的日子

余家華駝著背。

背部的隆起剛好卡住七十多斤重的背簍。手里的鐮刀負責開路和劈柴，軍用膠鞋深深地在泥濘的山路上踏出腳印。身后跟著“金e順精彩環保站——九頂山生態假期”的志愿者們。

話少，更多的時候，余家華一個人坐著，翻看相機里抓拍的九頂山上那些充滿靈性的動物，每當這個時候，他的眼睛很明亮。

“草根”一詞還沒流行時，余家華向別人介紹九頂山野生動植物之友協會，“這里是保護動物和反盜獵的農民組織”，后來他豐富了內容：“這個協會是保護生物多樣性和進行反盜獵活動的農民草根組織。”

協會會員都是當地村民，典型的農民氣質。草根，從巡山隊員的裝備就能看出——編織袋里裝著鐵鍋灶，用麻繩捆在肩上——沒有任何專業的登山設備。

山道泥濘，一路都是絕望坡。余家華走得輕松、堅毅，“我們沒文化，也不會講話，能做的只是巡好山防止盜獵分子進入。”

夜晚九頂山的寒冷，讓人寧愿憋著尿，也不想爬出帳篷解手。冬季，巡山隊員半夜凍醒了就起來烤火，一直到天亮。

午后的山中仍然霧氣蒙蒙，不時傳來雉雞的叫聲。余家華也扯開嗓子，唱起自創的山歌，“我們生在這片美麗的土地，這里的小動物是多么可愛，我們愛這里，誓將這里保護下去”。

明火執仗的盜獵

04年10月，茶山村成立了四川第一個以保護野生動植物為主旨的農民協會——茂縣九頂山野生動植物之友協會。

關于協會，有這么一組數字——獵人一個季度在山上放置的捕獵套，2000個；目前在山上還遺留的捕獵陷阱和捕獵套，100000個；每一次巡山隊員可拆卸的捕獵套，200個；從2000年到2011年，協會共收繳捕獵套，90000個；每次巡山隊所到的海拔，1900-5000米；每次巡山，10-15天；每個隊員巡山需負重，30-40公斤；巡山面積，200平方公里。

協會掛牌，成為了村里的熱鬧事，村民都趕來拍集體照，打聽著這個協會能怎樣幫他們發家致富，卻被告知“協會沒有錢購買裝備，沒有錢開展活動”。就連撿垃圾，都是要通過村上強行要求，大家才肯做。“村民難免會有怨氣”，那時，協會秘書長余家華的背還沒駝，直愣愣站在人群最當中，為協會的資金發愁。

沉默的九頂山，見證過盜獵者瘋狂屠殺野生動物的血腥歲月。八十年代土地承包后，農民們的剩余時間多了起來，上山打獵的人也越來越多。每到下半年，獵人們背著槍，牽著狗，成群結隊的上山，每天能看見數十人在打獵。余家華說，曾經有一個村子出動了20多條漢子上山圍獵。坪水河一帶，時常漫山遍野都是被遺棄的動物內臟、皮毛。

當時，黑市上一斤羚牛肉能賣到20、30元；林麝、馬麝的麝香貴比黃金，最低都賣到100元/克，肉可以賣到40元/500克；而糧食才幾毛錢一斤，這絕對是個誘惑。

“盜獵者用獵槍打，用鋼絲繩、鐵夾子套動物。當他們發現越打越少的時候，就開始火燒植被驅趕動物，每年都有上萬畝的高山植被被盜獵者燒毀”，余家華心疼不已，“這樣下去，今后子孫后代什么野生動物也看不見了”。

“九頂山被周圍8個縣包圍著，和其他山脈相通的地方都是人類活動區域，很難形成動物相互往來的通道。因此，九頂山的動物一旦沒了，其它地區的動物幾乎不可能過來。長此以往，物種面臨滅絕之虞。”茂縣鄉村發展協會秘書長劉志高這樣評價九頂山野生動物保護的意義。

在余家華的反盜獵記錄本上，記錄著這樣一些數據———01年5月15日至19日，擋獲綿竹某大隊5人、火藥槍3支，盜獵巖馬雞5只、松花雞2只、巖羊1只；6月10日，擋獲什邡某鄉6人、火藥槍6支、盜獵大小牦牛各一頭……

反盜獵，意味著隨時可能和兇殘而利欲熏心的盜獵者過招。04年8月30日，挖藥人向余家華報告，有六七人在九頂山東鄉一帶盜獵。余家華召集余友強等人連夜出發，第二天早上9點趕到盜獵現場。4個盜獵者已經捕獲了4只巖羊、5只土豬和1只巖馬雞，都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我們是九頂山動植物保護巡山員，跟我們到公安部門去！”余家華話還沒說完，火藥槍已指向巡山員……

余友強撲向最先抓槍的人，死命拽住槍管往地下按。另一人掉轉槍柄，劈頭朝余友強砸去。槍托砸在背上，斷成三截。負痛之下，余友強猛一松手，持槍人仰天摔到。再撲上去，死死將其壓在身下……

3分鐘后，盜獵者和巡山員各傷了2人，盜獵者乖乖交槍繳物。余友強的后背被砸出一道長長的血印。對于這次在外人看來驚險無比的經歷，余友強卻淡淡地說，沒什么，經常遇到。

中國最好的野外馬麝照片

峭壁山，顧名思形，向下看，壁立千仞；向上看，白雪皚皚。海拔4200米，缺氧，寒冷異常。50度的斜坡，爬山的時候腳只能剛好踏穩。平時一天便能走完的50公里山路，被齊膝的大雪增加了難度。

這條路，余家華和巡山隊員每年冬天都要走上兩次，夏天不計其數。巡山的營地在海拔3600米，一個四面漏風的石洞。米和菜都是從家里背上來的，生火煮飯后便是休息。夜晚零下10-20度，每到下半夜，巡山隊員們便在睡袋里冷得發抖。

我問余家華為什么堅持這樣的生活？他說：“其實我沒有堅持。我喜歡做這樣的事，我每天都很高興。”

在協會編印的資料中，有余家華對九頂山保護與開發的建議，文字拙樸：我想多寫一點，可是很多字寫不起，只能簡單表達我們的愿望……我愿當一名志愿者，只需要有關部門給我發一個有關保護野生動物的證件，我們就可以放牧又反盜獵……

自發保護野生動物十幾年，讓余家華欣慰的是，九頂山的野生動物數量在慢慢增多。“有一回巡山，馬麝就站在我面前，看著我，不停跺腳，但就是一直不離開。”以前巡山，余友強也見過馬麝，這么近距離的面對面還是第一次。余友強按下快門，著名野生動物攝影家奚志農當時就在不遠處，余友強不敢喊他，怕驚倒馬麝。奚志農看到照片說：“這是中國迄今為止最清晰、最好的野外馬麝照片！”

06年11月，世界自然基金會和協會簽署了一個合作協議，提供2萬元人民幣支持“反盜獵巡山活動”。余家華打算，用這筆錢，買巡山的用具，再給其他的巡山隊員多少發一點工資。

“我絕對不要巡山的工資“，余家華說。在他們的“反盜獵記錄本”上，記錄著巡山請人支出的“工錢”。余家華的老伴蔣大娘說，這些年，為了野生動物保護，家里已經填進去16萬多———這些錢都是家里存起來打算購買牦牛種和果樹苗的。

數字是枯燥的，但卻比文字更真實——六、七十年代，九頂山的羚牛上千頭，到了1995年，只剩下7、8頭，現已發展到20頭左右；林麝起初有上萬只，90年代瀕危后很難看見，現在已經發展到140-150只；幾萬只斑羚瀕危時只剩100多只，現在有1000多只……

親歷巡山，拆除山里遺留的捕獵陷阱和捕獵套，近距離觀察雉雞等鳥類的生活習性，參與中國農業銀行“金e順精彩環保站——九頂山生態假期”的十多位志愿者既欣賞了九頂山之壯偉，又親近了當地自然和人文環境，體驗與傳播綠色生活方式。而活動與發起方農中國業銀行電子銀行也正通過創新，充分發揮技術對生產生活的積極作用，實現了銀行業務無紙化辦理，通過足不出戶的“金e順”電子銀行服務減少人們出行，營造了低碳環保的生活方式。

幸好有余家華和我們對低碳生活的不斷追求，才沒有讓巡山隊員統計的上述數字變成一個個的“零”。如若那樣，人類只能孤獨地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