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種銷魂的死法,叫醇酒婦人。但古往今來無數人因酒色喪身,配得上醇酒婦人這銷魂意境者,卻只有一位。
兩千年后,以關羽岳飛自詡的吳佩孚云:“棋枰未定輸全局,宇宙猶存待罪身。醇酒婦人終短氣,千秋誰諒信陵君。”
吳佩孚也算是一代名將。可他再能打,也望不到信陵君項背。信陵君竊符救趙、掛五國帥印,兩次大破強秦,豈是區區直皖、直奉戰爭可比?信陵君總結敗秦經驗,集門客之智,著成《魏公子兵法》,對秦滅韓、滅魏一一預知,如有神授,實在是不世出的戰略家、軍事家。而吳大帥,雖擅長閃電戰、電報站,又能在汀泗橋手持砍刀斫人頭顱督戰,卻沒留下任何軍事著作,沒打過一場外戰,夫復何言?
當然,信陵君何等人也,氣長氣短,豈待人說。他深受漢高祖崇拜,多次得到國家級祭掃。漢高祖的繼任者漢惠帝,被母親呂后將戚夫人做成“人彘”嚇到,從此自暴自棄,也以醇酒婦人交待了自已。當然,他的死缺乏意境。
信陵君名無忌,是魏王的弟弟,也是有名的“四公子”之一。說他死得有意境,是因為他活得也不尋常。男兒建功立業自然是好,但如果欲罷不能不可自拔就會很慘,就像李白的詩“華亭鶴唳詎可聞,上蔡蒼鷹何足道”,再想回到自我已決無可能了。魏公子的功名冠于天下,正因如此他也倍受魏王的猜忌。他這樣義薄云天的人,自然不屑于爭名奪利、搶班奪權,無如其何,只好醇酒婦人,了此一生。
他和孟嘗君、平原君一樣,門下客數以千計。但他認為平原君養士“徒豪舉爾”,求不到真正的士人。他卻果然求得到,侯嬴、朱亥、毛公、薛公,皆與他結交于里巷之中。所謂“仗義每從屠狗輩”、“侯嬴重一言”,說的都是他的事跡。
魏公子是天下仰望之人,連他姐夫平原君的門客都經常偷渡到他門下。司馬遷在《魏公子列傳》中,一口一個公子,欽仰之情,無與倫比。正因他太過完美,醇酒婦人之死才顯得格外悲涼,誠如櫻花開謝,無限美好卻留不住。
吳秀才不明白,等他息影政壇,依然以關岳自居,不納妾,不狹邪,強撐門面,最后被日本醫生一刀割斷神經而死。他不知道,醇酒婦人既是自我放逐,也是自我保護。
所以,魏公子無忌,是史上一座不可逾越的豐碑,他生得偉大,死得從容。用通俗的話來說,他就象古龍筆下的大俠,人世間的一切都不及他的內心強大。
凡有浪漫情懷的人,無論男女,都喜歡魏公子。若今天注定不如意,不妨學公子那樣,醇酒婦人、快意此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