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飛行而生

今年3月，奧地利極限運動家菲利克斯·鮑姆加特納獲得2013年勞倫斯年度最佳極限運動員獎。在巴西里約熱內盧頒獎現(xiàn)場，穿著一身帥氣黑色西裝的他大步走上領獎臺，右手接過獎杯，往空中舉了兩下，緋紅的臉上寫滿了榮耀。

去年10月15日，他從3.9萬米的高空跳下，最高時速達到1342千米，創(chuàng)造了人類最高跳傘高度、人類無助力飛行超音速等多項世界紀錄。

鮑姆加特納再次表達了今后不再從事極限跳傘的意愿。“極限跳傘的下一個挑戰(zhàn)，還是留給下一代人去完成吧！”

此前，鮑姆加特納已多次宣布退休。 一周后，鮑姆加特納在聯(lián)合國總部受到秘書長潘基文接見。潘基文開玩笑地問他能否從聯(lián)合國總部的頂層跳下，他回答說：“如果您同意，當然可以。”不過他隨后又加了一句：“我已經(jīng)正式退休，不再從事極限運動。”

鮑姆加特納打算和女友妮科爾·歐特爾結婚，定居瑞士，從此過上安穩(wěn)的生活。他深愛女友，如癡如狂。

“錄像里的人跳傘時都死了”

“為飛行而生（Born To Fly）”，這是鮑姆加特納右小臂上的紋身。這句話，也正是44歲的他近半生的生活寫照。

年輕時的鮑姆加特納渴望刺激，哪怕這可能帶來死亡的危險，不像現(xiàn)在步入不惑之年，開始向往安穩(wěn)的生活。

“我總幻想自己能在空中停留。我很喜歡爬樹，喜歡在高處看這個世界。

1969年，鮑姆加特納出生于奧地利的薩爾茨堡。1986年，只有16歲的他在薩爾茨堡的一家俱樂部第一次接觸跳傘。之后，他應征入伍，并加入了跳傘表演隊。當兵期間，他幾乎天天跳傘，掌握了自由落體時控制身體的一些關鍵技巧。

退伍后，鮑姆加特納做了一名摩托車修理工，一邊工作賺錢，一邊繼續(xù)跳傘。因為技藝精湛，他很快變成跳傘俱樂部的明星。

但鮑姆加特納沒有滿足。他思考著怎樣把驚險刺激的元素加入跳傘，并以這樣的表演為生。可問題是，他當時從事的普通跳傘觀賞性很差，并且顯得有點“太安全”了。英國一家醫(yī)學雜志的研究顯示，在瑞典因跳傘而喪命的人的數(shù)量，只是在德國因打乒乓球而死亡的人數(shù)的兩倍。這很難吸引那些尋求刺激的觀眾。

1995年，鮑姆加特納看到一盤錄像帶，兩個年輕人從一處1000米高的垂直巖壁上跳下來。“當時，我被這種不依靠飛機的跳傘迷住了，這不就是我腦海中的‘飛行’嗎？”

一年后，鮑姆加特納正式投身這項極限運動——定點跳傘，其起跳點不是飛機，而是大樓、高塔、橋梁、懸崖或巖洞。因為起跳點更接近地面，跳傘者從跳下至落地往往只有幾秒，任何的細微差錯都可能導致喪命。因此，定點跳傘被認為是最危險的極限運動之一。

鮑姆加特納找來一位經(jīng)驗豐富的定點跳傘好手，特雷西·沃克，做自己的教練。沃克給鮑姆加特納看了一些跳傘片段錄像，問他喜不喜歡。鮑姆加特納回答：“喜歡，這簡直太酷了。”沃克說：“很酷？事實是錄像里的人在跳傘過程中都死了。”

那一刻，鮑姆加特納突然意識到極限跳傘的危險性，但對刺激的渴望還是讓他一頭扎了進去。

“我是第一！”

1997年，鮑姆加特納在美國西弗吉尼亞州舉辦的一場定點跳傘比賽中奪冠，幫助他成功吸引來奧地利能量飲料公司紅牛的贊助。這之后，他一發(fā)不可收拾。法國米洛大橋、墨西哥城梅厄塔大樓、克羅地亞馬梅特地穴……相繼成為他的跳傘地點。

1999年，他從當時的世界第一高樓——452米的馬來西亞吉隆坡雙子塔上跳下，刷新了世界最高大樓跳傘紀錄；同年，他從巴西里約熱內盧基督像張開的手臂上跳下，創(chuàng)造了世界最低高度定點跳傘紀錄（29米）；2007年，他又征服了當時的世界第一高樓，臺北101大樓。不過，他在這些建筑物上的跳傘都是未經(jīng)允許進行的。

鮑姆加特納對如何制造戲劇效果、吸引眼球很有一套。從大樓等建筑物上跳下后，他會迅速逃離現(xiàn)場，表演逼真，好像有很多警察在他后面追趕一樣。他還把逃跑過程拍下來，傳到視頻網(wǎng)站上去。事實上，一些地方的警察對他跳傘這件事一點也不關心。

環(huán)游世界定點跳傘的這些年里，鮑姆加特納改變了好多。1999年跳雙子塔的時候，他只是對著攝像機鏡頭說：“一，二，三，一會兒見。”但是后來，他會看著鏡頭夸張地發(fā)出“喔呼”的聲音，或者翹起大拇指對著自己說：“我是第一！”

然而，無論安排多么細致、準備多么充分，他知道極限跳傘終究是一項高風險的運動。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決定盡量少跳，但每次跳傘，都必須努力讓更多人知道。鮑姆加特納整個生涯只進行了130次左右定點跳傘，而他的同行有的跳了1500次甚至更多，但知名度卻遠比不上他。

隨著“世界第一高樓”的高度不斷被刷新，一向熱衷于從“第一高樓”上跳傘制造噱頭的鮑姆加特納慢慢覺得麻木了。“你說這世界上有過多少棟你想去跳的最高大樓？可跳來跳去，‘最高大樓’這個概念始終都是一樣的。”于是，2007年在臺北101大樓上的表演成了他完成的最后一次定點跳傘。

不過他沒有離開極限跳傘這項運動，而是找到了一個新目標。

訓練曾讓他患上幽閉恐懼癥

1960年，美國飛行員約瑟夫·基廷格從3.1萬米的高空跳下，創(chuàng)造了人類最高跳傘高度的紀錄。鮑姆加特納的目標就是要打破這一保持了五十多年的紀錄，并在自由落體的狀態(tài)下超越音速。

2012年10月15日，經(jīng)過近7年的準備，耗費了贊助商紅牛公司至少2800萬美元的資金，并經(jīng)歷數(shù)次延期之后，鮑姆加特納在其團隊的共同努力下，終于挑戰(zhàn)成功。

視頻網(wǎng)站Youtube上當日共有800萬人觀看了這場跳傘的現(xiàn)場直播。在鮑姆加特納驚人一跳的過程中，太空艙和壓力服是保障他生命安全的重要裝備。2010年末，項目團隊首次進行太空艙和壓力服的運轉試驗。然而就在試驗前一個星期，項目負責人之一亞瑟·湯普森接到了鮑姆加特納的電話。

電話里鮑姆加特納的聲音帶著哭腔，他說正去機場，他要回家。湯普森聽了一愣，仔細詢問后他才弄明白，原來在過去幾年的訓練里，經(jīng)常穿著狹小密閉的壓力服讓鮑姆加特納患上了幽閉恐懼癥。

這種癥狀在受訓的宇航員和飛行員中并不少見，可他們一般會在一開始就表現(xiàn)出來。但鮑姆加特納不一樣。他一開始穿著壓力服并不排斥，但慢慢地，他表現(xiàn)出了癥狀。不過，他把對衣服的排斥掩藏在心底，直到有一天他再也藏不住了。一想到“壓力服”這3個字，他就會吃不好，睡不好。鮑姆加特納回憶說：“那天我哭得像個孩子。我穿著壓力服可以忍上1個小時，但那天的試驗要持續(xù)至少6小時，于是我消失了。”

迫不得已，湯普森后來找了一位替身完成試驗，鮑姆加特納也最終返回了試驗基地。紅牛公司找來一位運動心理學家邁克爾開導鮑姆加特納，希望緩解他的癥狀。

邁克爾對他說，你穿上壓力服，看著就像是一位英雄。要知道，這世界上并不是很多人能擁有屬于自己的獨一無二的服裝。這套壓力服可是為你單獨定制的，它會保護你，它是你的朋友。在邁克爾長期耐心的心理暗示治療下，鮑姆加特納的癥狀有了好轉。到2011年9月，他已經(jīng)能穿著壓力服進行5小時的試驗了。

那次跳傘“就像地獄一樣”

鮑姆加特納形容那次跳傘“就像地獄一樣”。

55層樓高的氦氣球拉著他乘坐的太空艙升空大概一小時后，鮑姆加特納呼氣時，發(fā)現(xiàn)頭盔面罩里起了一層霧。頭盔面罩連接了電源會自動加熱，本不應該起霧的。于是，他立馬向地面控制中心報告這一情況。霧氣會嚴重影響視野。鮑姆加特納事后回憶，那一刻他差點決定中止跳傘。

1966年5月，一位來自新澤西的卡車司機，尼克·皮昂塔尼達，在挑戰(zhàn)基廷格的高空跳傘紀錄時，就因為頭盔面罩問題導致挑戰(zhàn)失敗，甚至還丟掉了性命。當時，氣球將他拉升到了距地面約1.7萬米的高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尼克竟將面罩打開了。地面工作人員通過無線電聽到了他的壓力服漏氣的聲音。尼克剛喊出“緊急”兩個字就再沒有聲音了。工作人員迅速把他降下來并送往醫(yī)院，但他還是因為嚴重的腦損傷于幾個月后去世。

鮑姆加特納比尼克幸運。經(jīng)過和地面人員的溝通，他將壓力服的電源從太空艙斷開然后重新連接，頭盔面罩加熱恢復正常，霧氣消失。

鮑姆加特納說他主要是擔心在家人的注視下失敗。“你可不想在父母和那么多人的注視下死掉。往下跳的那一刻，我祈求上帝：‘不要讓我失敗’。”當氦氣球上升到預定高度，鮑姆加特納走出太空艙。他看到腳下的北美大陸在層層卷云中綿延百里，而他頭頂?shù)奶炜眨瑒t變成了藍黑色。

“只有到了那么高的地方，你才知道自己的渺小。那時候你想的不再是打破紀錄，也不是要獲得什么科學數(shù)據(jù)。我想的唯一一件事，是要活著回來。”他回憶。

稍作猶豫之后，鮑姆加特納說了聲：“我要回家了。”然后張開雙手，縱身一躍。地面上，他心愛的女友和母親焦急地等待他平安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