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塔爾，不走尋常路

在海灣國家，現任元首主動傳位幾乎從未發生過，或者等待國王去世后由王儲接替，或者有人發動政變奪權。一些王儲因此到死也未能繼位，例如在沙特，現年89歲的國王阿卜杜勒仍大權在握，83歲的沙特王儲蘇爾坦沒等到繼位就在2011年去世，78歲的納伊夫頂替上來、繼續等待。

如今，這一傳統被頗顯“異端”的卡塔爾打破了。6月25日，61歲的卡塔爾埃米爾（國家元首）哈馬德·阿勒薩尼發表電視講話，宣布將王位傳給33歲的四兒子塔米姆。法新社稱，哈馬德的遜位在阿拉伯世界尚屬首次。

從2011年1月突尼斯出現政局動蕩開始，中東地區至今仍不太平，埃及再度發生的動亂給地區前景蒙上了陰影。相比之下，“富得流油”的卡塔爾局勢穩定，那么在這個面積僅1.14萬平方公里的國家發生罕見的權力交接，究竟意味著什么？

篡權的國王擔心歷史重演

25日當天，哈馬德在7分鐘的電視講話中表示，他從沒有為掌權而掌權，而是為國家利益掌權。“我完全相信他有資格擔起這項責任，傳位決定標志著年輕領導人舉起旗幟。”路透社稱，哈馬德同樣計劃改組內閣，使更多年輕人進入內閣，以期鼓勵下一代。

哈馬德在6月24日便召集王室成員開會，商議退位和主動傳位一事。報道稱他早已萌生退意，特別是6月以來多次放出口風。過去三年間，他逐漸把軍事權力和其他事務移交給塔米姆。6月中旬，塔米姆與美國國務卿克里交談的照片登上了《中東日報》的頭版，這被外界認為是卡塔爾權力交接的預告。

哈馬德是卡塔爾前國家元首哈立法的長子，現年61歲，1977年被確定為王儲兼國防大臣。面對今天的“和平交權”，哈馬德恐怕感慨良多：18年前，因不滿父親的統治，他趁父親在日內瓦度假期間發動不流血的政變，奪走王位，出任卡塔爾第9代埃米爾。

當時，海灣國家對哈馬德的篡權非常抵觸，認為他開了個壞頭，很長時間內都其政權態度冷淡。但這無形中促使哈馬德成為了海灣地區的“改革領頭羊”。掌權后，他致力于經濟發展，積極引進先進技術和外資。此外，豐富的油氣資源成為了卡塔爾的“印鈔機”：去年，只有約50萬人口（加外來人口共約200萬）的卡塔爾被《福布斯》評為全球最富國家，人均GDP超過8.8萬美元。

除了發展經濟，哈馬德還致力于社會改革。他推行新聞自由，1996年成立的半島電視臺被譽為“中東的CNN”；他給予婦女選舉權，在2005年頒布首部永久性憲法，還推行免費醫療等。以巨額石油收入為基礎，哈馬德努力在國際舞臺提高塔卡爾的影響力，他也因此被譽為“面向21世紀的埃米爾”。

其實，在卡塔爾這個君主立憲制酋長國的內部并非沒有反對聲，但憑借著資源和財力，領導者總能讓民眾對政治“不感冒”，有學者稱之為“用民生堵民主”。在這樣一個無內憂外患的國家，哈馬德為何會主動讓位？卡塔爾官方并沒有給出解釋，而CNN稱，哈馬德的身體仍很健康。

有分析認為，憑政變上臺的哈馬德擔心“歷史重演”。杰米·英格拉姆是國際經濟顧問公司IHS環球透視的中東分析師，他表示，哈馬德的動機可能是希望得到有序的權力交接，因為他很清楚如果老一代長久把持權力可能會導致怎樣的局面。

繼任者塔米姆生于1980年，是二王妃莫扎所生，被視作溫和、親西方的改革派。塔米姆從小就得到父親的重點培養，被送到英國接受教育，畢業于大名鼎鼎的桑德赫斯特軍事學院。2003年8月，比塔米姆大一歲的哥哥、三王子賈西姆主動放棄王儲，讓位給塔米姆。

當了10年王儲的塔米姆其實早就大權在握，他不僅擔任卡塔爾武裝部隊的副總司令，還兼任國際奧委會委員和卡塔爾奧委會主席，成功申辦2022年世界杯等賽事令他在國際上為人所熟知。他的另一個重要身份是卡塔爾投資局主席，該投資局是政府創立的主權基金，資產超過1000億美元。

《時代》周刊稱，塔米姆沒有其他阿拉伯國家王子的花花公子做派，過著相對平靜的生活。歸國后，他追隨父母推進社會改革，在國內樹立了良好形象。卡塔爾有60%的人口在25歲以下，“80后”的塔米姆是阿拉伯世界最年輕的元首。“他可能不僅會給卡塔爾注入新能量，還會成為地區的領導榜樣，回應當代年輕人的政治訴求。”

塔利班辦公室和美軍基地相隔不遠

埃及前總統穆巴拉克曾經與一位卡塔爾首腦發生過爭吵，他諷刺說：“我為什么要重視那個人口用一個酒店就能裝下的國家？”但現在，這個由巨額財富支撐的新勢力已經讓鄰國感到緊張。

埃及和沙特往往被認為中東地區最具影響力的國家，而卡塔爾正在改變這種認知。近兩三年來，埃及局勢動蕩不斷，沙特略顯低調，卡塔爾則積極參與國際事務，曾加入到針對利比亞的軍事行動，并支持敘利亞反對派，還參與到巴以和談當中，一時間變身為阿拉伯世界的“領導者”。

而在BBC記者弗蘭克·加德納看來，崛起的卡塔爾略顯“擰巴”，很多地方都不合常理。

最典型的事例是卡塔爾為塔利班“慷慨地”建立了辦公室，這一舉動讓阿富汗當局感到困惑而憤怒。圍繞著一面旗幟，爭吵從未停止。批評者認為，塔利班的旗幟不應當被升起——這面旗曾樹立在塔利班辦公地的圍墻中。在一些卡塔爾人抗議后，塔利班把旗幟撤了下去，但過幾天又掛上了旗子，還把旗桿變短了。幾番折騰之下，塔利班的旗幟最終沒有升起。

塔利班在多哈的辦公室已經建立了相當一段時間，代表們非常適應卡塔爾的生活。一位當地人說：“你可以在周末看到他們去城中心的購物廣場消費，一些人還拖家帶口。”

距離塔利班辦公室不到一小時車程，便坐落著美軍中央司令部的前線指揮部和聯合空中行動中心。一個是可能開啟阿富汗和談的辦公室，不遠處就是美國派遣F16打擊塔利班的軍事基地，著實讓人費解。而卡塔爾借此東風，近期承辦了美國和塔利班的談判。

不僅如此，作為一個阿拉伯國家，卡塔爾與“穆斯林兄弟會”關系甚為緊密。但同時，它也接納了許多以色列國內的批評者，以色列甚至還在卡塔爾設立過低調的貿易辦公室。

專家分析，與各種力量保持聯系是卡塔爾對外政策的基石。哈馬德執政時便希望卡塔爾以小博大，將卡塔爾變成“西亞的新加坡”，哈馬德則想成為李光耀式的人物，提升“小國的大國地位”。

強烈的反差還體現在社會層面。卡塔爾曾一度對酒實行嚴格禁令，但面對各方來客，如今的多哈擁有各種時尚酒吧。國內一部分民眾反對來自西方的“傷風敗俗”，也有不少人希望卡塔爾更加開放。BBC評論稱，如何滿足所有人的意愿、尋找一條中間道路，是繼任者塔米姆面臨的重大挑戰之一。

近年來，塔米姆參與了卡塔爾幾乎所有的重大決策。政治分析師英格拉姆認為，權力的交接并不會帶來重大的政策變化，因為哈馬德只有看到兒子能夠勝任并愿意繼續自己的路線時，才會放心交權。此外，盡管不少人抱有期望，但塔米姆的年輕并不意味著他對民主改革持開放態度，“他的年齡與保守姿態完全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