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雙語大腦

教室是見證奇跡的地方，這也是老師們工作的全部意義所在。當美國鹽湖城莫寧賽小學一年級老師海倫娜·查-菲利普聽到一位學生說出“我吃老師”這句話時，立刻意識到自己剛剛見證了一個奇跡般的突破。

其實，這個調皮的小女孩對老師海倫娜說出的是一句法語“Je mange le professeur”（直譯過來就是“我吃老師”的意思）。說完，她立刻露出了歡欣又自豪的笑容，海倫娜也一樣。幾個月前，這個孩子一句法語都不會，現在卻已經能說很多詞了。這天，她正在學“吃”這個法語動詞，本應該說“我吃香蕉”，然而，這個一年級女孩拿這個詞跟老師開了個小玩笑。這一刻，她沒有費力地學習，而是在享受語言的樂趣。從這一刻起，她已經進入了一個新階段。

在美國猶他州，小學生們都在學習外語：漢語、法語、西班牙語，很快葡萄牙語也將被納入課程。這項語言教育計劃開始于2009年，是美國有史以來最雄心勃勃的教育計劃之一。項目開始之初，25所學校的1400名學生加入其中，截至今年秋天，已擴展到100所學校的兩萬名學生。由于項目名額有限，競爭也越演越烈。猶他州的家長們得在孩子上小學，甚至是上幼兒園之前就在線提出申請，最后的結果由電腦抽簽決定。一旦入選，孩子進入小學后的課程只有一半是用他們的母語——英語授課，而另一半則是用外語授課。

美國政府讓孩子們從小就開始學習漢語或其他語言，并不是像很多人想的那樣，為了迎接全球化背景下中國的崛起和挑戰，也不是想讓美國成為一個多語言國家，而是為了充分鍛煉孩子們的大腦。越來越多的研究表明，通曉多門語言的人與其他人相比，在大腦方面的優勢非常突出。會多門語言的人在邏輯思維、處理多重任務以及理解和消化不同觀點方面，表現出更強大的能力。他們工作效率也更高，而且隨著年齡增長，大腦的認知功能不易衰退，能大大減少和延緩老年癡呆癥的發病率。

雙語大腦未必就更加聰明，但一定更加靈活機敏。在如今的多語言時代，如果繼續忽視這一事實，必將損害自己的利益。猶他州教育辦公室的語言學習專家格雷格·羅伯茨說：“在21世紀，不會外語就是文盲。”

學語言，要趁早

對于語言學習來說，從沒有“開始得太早”這一概念。事實上，人的大腦在出生前就已經具備雙語的能力。三個月大的胚胎就已擁有聽覺。子宮里的胚胎能聽見的最大聲響就是媽媽的聲音。無論媽媽說的是一種還是多種語言，加上其特有的韻律與音位，孩子的大腦就能感知并熟悉。

當然，了解孩子的大腦并探尋它的功能并不簡單。好在研究人員已經掌握了一種研究方法。一個健康、白胖的嬰兒越是起勁地嘬著奶嘴，表明他受到周圍環境刺激的程度越大。加那大蒙特利爾康卡地亞大學的研究者們用這個方法做過一項實驗，對象是出生3天以內的嬰兒，其中一些嬰兒的媽媽只說英語，而另一些除了英語外，還會說塔加拉語（加拿大菲律賓移民區的通用語）。實驗的內容是給這些含著奶嘴的新生兒播放錄音帶。那些媽媽只說英語的新生兒明顯只在聽到英語時才會起勁地嘬奶嘴，而另一些孩子聽到英語和塔加拉語時都有這樣的反應。你還會覺得新生兒不能聽懂雙語嗎？

在鹽湖城的莫寧賽小學，筆者采訪的這天上午，一個一年級中文學習班的學生們分成幾組，每一組有不同的學習任務。有五個孩子坐在地上，邊用耳機聽漢語故事邊跟著讀；另一組孩子正在忙著寫作業。他們的老師愛潑爾·里吉今年30歲，她本人學習漢語9年了。下課鈴響了，里吉老師抬起頭來，流利地說了一大段漢語，內容筆者不甚確定，但看上去像是提醒孩子課間休息穿好外套，吃午飯記得洗手。雖然她的話讓不懂漢語的我們云里霧里，孩子們卻聽懂了。他們紛紛收拾東西，聽從老師的囑咐。

“這一年，孩子們的進步很明顯”，里吉老師說，“去年8月剛開學時他們還只會說英語，今年1月他們已經能聽懂漢語指示。那之后，他們循序漸進地學習說、讀、寫。課間休息時，我已經能聽到他們把漢語和英語混著說。孩子們還互相幫助，提醒別人忘記的單詞。”

這種互助也是課程的一部分，名叫“分享伙伴”，即讓孩子們組成小隊，隨時向隊友請教忘記的詞語或概念。這種模式對漢語學習來說尤其合適，孩子們先是學習漢字的讀寫，從三年級開始學拼音，然后慢慢接觸更難的詞匯。

語言和大腦的關系

現在尚不清楚，早期語言訓練對人腦到底有哪些具體的影響，但好處卻是顯而易見的，會說多種語言的孩子在各方面的表現都與只會說一種語言的孩子不一樣。在大腦和人類行為相互作用的研究領域，科學家們還列出了其他例子。倫敦的出租車司機以對城市小街小巷了如指掌而聞名全球，大腦掃描圖中顯示這些英國司機腦部負責控制空間推理的部分高度發達。類似的情況也出現在小提琴家和其他樂手身上，他們大腦控制手部活動的部位也高度發達。但目前科學家們并不確定，到底是專業訓練導致了大腦變化，還是這些人大腦的這個部位天生就特殊，潛意識里推動他們選擇了這份職業？

去年，瑞士學者們也進行了一項有趣的實驗。他們給烏普薩拉（瑞典東南部城市）軍事翻譯學院的新學員做了腦掃描。這些零基礎的學員將在未來的13個月接受地獄式訓練，學習阿拉伯語或達里語（現代波斯語的一種），課程結束后他們必須流利掌握這門語言。為了進行比較，研究人員也找來了一群剛進醫學院的學生，為他們也進行了腦部掃描，然后讓他們同樣接受從零開始的、為期13個月的醫學學習。一段時間后，所有人重新接受腦掃描，結果發現，學習語言的學生腦部負責記憶的海馬區以及處理高階推理的大腦皮層，都有明顯增大的變化，接受醫學知識的學生們卻沒有這種變化。

靈活的大腦

現代生活的快節奏讓我們都必須具備同時處理多重任務的能力，比如，你在寫郵件的時候，電話響了，你匆忙去接電話，突然又有人來到你的辦公室，你不得不暫時把電話放在一邊，先招呼一下客人，然后，你得把中斷的電話和郵件一一完成。這時候，你的大腦一定在高速運轉，而如果這么多事是同時而不是按序發生，則會更有挑戰性。在處理多重任務時，雙語大腦明顯轉換更快，效率更高。一個實驗能夠很好地證明這一點：實驗對象看著屏幕上一組表示顏色的詞，字體的顏色和詞語本身的意思一致，實驗對象要說出這種顏色，或敲擊鍵盤指出這個顏色。幾乎所有人都能在瞬間完成這一任務。接著，他們要看另一組詞，這時字體顏色和詞語所指代的顏色就不一定匹配了，比如屏幕上也許出現一個藍色的“紅”字。實驗對象要忽略詞意，說出字體的顏色。這項任務比你想象的要難得多，特別是你并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碰上不匹配的詞語。結果顯示，會說一門外語的人比只會說母語的人回答的速度和正確率要高得多。

相關研究還表明，會說多種語言的優勢在老年階段非常明顯。肯塔基大學的認知神經學家布萊恩·戈德測試了一組60至68歲的老年人，讓他們完成一些日常的任務轉換。實驗中，他發現雙語言者比單一語言者反應更準確、更迅速。同時，他對實驗對象的腦部做了功能磁共振成像。圖像表明，雙語言者大腦的相關區域沒有單一語言者活躍。這是件好事，因為活躍意味著大腦正在努力運轉。“老年人通常需要比年輕人更費力地活動大腦才能應對生活”，戈德說，“但是雙語的老年人明顯輕松得多。”他估算，雙語言者比一般人患老年癡呆的年齡推遲4.1年。

猶他州的孩子當然不用考慮這些，他們的大腦和語言才能還處于迅速發展的階段。對于這些孩子們來說，最重要的是雙語學習讓他們每天都感到充實。三年級中文老師喬吉亞·吉令之前一直在社區大學教書，現在卻選擇了莫寧賽小學。“教小學生的體驗完全不同”，她說，“學校常在禮堂組織一些表演，經過短時期的學習，這些孩子們就能在臺上唱中文歌，我感動得哭了。他們左右晃動，像波浪一樣！”這句話形容三年級的孩子非常到位。這樣好動的身體反映了孩子同樣跳躍、頑皮、充滿活力的大腦。學習朗誦抒情詩歌，再掌握一門外語，他們會變得更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