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標致家族

那一天的標致家族必須盡快抑制悲痛、不能被喪禮的悲傷壓倒，因為他們必須馬上確定標致集團新總裁人選并盡可能避免沖突。

2002年11月30號到12月1號的這個周六晚上，70歲的皮埃爾·標致去世了，這個為人穩重、備受尊敬的標致家族第七代掌門人死前既沒有留下遺囑，也沒有遺言指定標致集團董事長的新人選。他的大兒子蒂埃里正在標致汽車的發源地杜省過周末，周日下午兩點他匆匆趕往巴黎大軍團大街標致雪鐵龍集團（PSA）總部。在那里，皮埃爾·標致唯一的親信，擔負著推薦繼承人選重任的波瓦洛正在等待他。兩百年來，正是這些標致人一手打造了標致品牌。接下來的十幾天，波瓦洛親自與標致家族的主要成員一一見面、聽取每個人的意見、觀察人們的意愿以確定繼承人選……與此同時，皮埃爾的葬禮在杜省舉行，葬禮很樸素，一個過于熱心的員工在葬禮上架了臺攝像機，皮埃爾的孩子們很快將攝像機卸走了。

12月12號，波瓦洛向標致家族展示了他為集團設計的雅爾塔藍圖：三大繼承人分工明確。這三人是三個嫡親堂兄弟，是家族三大分支中年紀最長者，擁有同一個曾祖父。讓·標致任家族控股公司總裁；PSA集團執行委員會成員羅伯特·標致任FFP控股公司總裁；而蒂埃里·標致最終繼承了令人垂涎的標致雪鐵龍集團董事長之位。盡管有人野心落空，但沒人敢質疑這一安排。一場重大的變故就這樣平穩度過了。

從此以后，帶領標致雪鐵龍集團繼續冒險的就是第八代標致人。1810年，標致家族的祖先將家用研磨機改造成軋鋼機用于生產鋸條，標致集團就這樣在法國杜省的埃里蒙庫爾鎮誕生。19世紀末期，阿爾芒·標致堅信汽車會有光明的未來，其他人卻都認為他瘋了，第八代標致人必須像他們的祖先阿爾芒一樣高瞻遠矚。2002年PSA集團的成功甚至令德國汽車制造商眼紅，標致成為了值得模仿的成功典范。然而輝煌的時代已成過去，11年后的今天，集團虧損嚴重，遭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批評。PSA正面臨著巨大的危機，集團能否繼續存活下去？恐懼、猜想和流言蜚語不斷滋生。謠言四起：有人說PSA再次和已經持有其7%股份的通用汽車公司暗中進行了商談，討論股份的進一步轉讓；又有人說和標志商談的是中國東風汽車，后者要求稀釋標致家族持有的股份，甚至要求標致家族退出集團……PSA已經否認了所有謠言。現在有十幾個標致家族成員在集團內工作：有些處理日常事務，有些在董事會，有些在運營崗位，此外上百名標致家族的堂兄弟都持有集團的股票。

家族的孩子

“你姓這個姓，就注定你的義務多于你的權利。”這是所有第八代標致人從兒時起就反復聽到的話，這也是在面對采訪時，每個天生不愛張揚的沉默標致人都說過的一句話。當談到自己所受的教育時，他們都強調一樣的字眼：尊重、勤奮、謙虛、節制、責任感、犧牲精神……他們似乎很難擺脫標致的烙印，這是一種樸華無實、摻雜著新教價值觀的資本主義，總是盡量避免引人注目。像許多人一樣，標致家族的孩子都在公立學校上學，他們的度假地點也與常人無異。旅行之外，大家會在杜省的家族宅邸中度過大部分時間。一棟棟宅子之間相距幾公里遠，在這里，堂兄弟們相互認識，他們一起騎自行車，就在離集團索紹工廠不遠處，但是他們不能到工廠里閑逛。大家從不使用集團最新款的電動車或汽車，而是使用被淘汰的老款。

可擁有這樣一個姓氏想要混跡大眾并不容易。1960年4月，家族里5歲的男孩埃里克·標致在圣克魯鎮的一個高爾夫球場被綁架，此事很快舉國皆知，在埃里克被綁架的48小時里，全法國人都懸著一顆心。后來埃里克被贖回，這件事令本來就討厭曝光的標致家族越發遠離鏡頭。

對于標致家族的后代而言，當他們到達工作年齡時，想要抵抗集團事業的召喚、拒絕這些熟悉的汽車工廠并不容易，在商校或工程師學校學習時，他們就是在這些工廠實習、組裝了自己人生中第一輛汽車。當然，也有一些家族成員與PSA拉開了距離，比如蒂埃里的妹妹帕斯卡莉娜就成為了知名的兒科醫生。但大部cxklnChm/vY2TkiWtEiyo/EYPm+bJFnkJv+W139ZHzU=分人都是出于對汽車和家族的熱愛，選擇為家族服務。蒂埃里說：“我從商學院畢業后，父親希望我回到PSA集團，但我希望獲得更廣泛的經驗，于是我加入了Marrel航空電器設備制造集團，我想先看看別的集團是如何運轉的。”32歲時，蒂埃里覺得自己是時候回家了，便給PSA人事主管寄了一份簡歷。“當他面試我時，他快要當著我的面笑出來了，但這對我很重要，我想要和所有人一樣。”蒂埃里的弟弟澤維爾現在是標致集團產品部經理，他也是先自己在外打拼了一番后才加入PSA。“我知道，一旦回到家族我就不會再出來了，我需要到別處看看。”蒂埃里和澤維爾的堂姐瑪麗-伊蓮娜也和他們一樣，先是在其他公司做了好幾年審計工作，然后才回到家族，進入PSA財務部門。雖然現在已在集團監事會任職，但瑪麗-伊蓮娜謙虛地說：“我只是想貢獻自己的微薄力量，我覺得我們就像一條鏈子上的一個個鏈環一樣，我們一代又一代人不斷把它傳承下去。”

逃避聚光燈

可以想象其他員工看到一個和自己老板同姓的新員工時的反應：很難在他面前抱怨上司、很難不想到特殊待遇……“但是沒有一個標致人會僅憑姓氏而坐上自己不配的位子。”羅伯特·標致說，他在集團執行委員會任職9年，負責設計工作，隨后專職管理FFP控股公司。“必須承認，如果家族內的人做得好，能更快獲得晉升；但如果做得不好，也會更快被解雇。”標致家族的堂兄弟們最初都是最基層做起，他們必須證明自己能夠勝任最基礎的工作，并了解不同系列的汽車。在回到集團后，澤維爾就做了整整三年的汽車修理工。

如果不是這場該死的經濟危機以及這束對準標致家族的強烈光線，標致人還會一如既往：低頭、干活、證明自己、獲得晉升，不引人注意，保持低調。當然，這遠不是標致集團第一次面臨巨大危機。1976年，PSA收購雪鐵龍品牌，1978年收購克萊斯勒在歐洲的工廠，這對集團幾乎造成了致命的打擊，為了擴大資本，標致家族持有的股份降到了決定命運的33%（這是能夠直接否定集團決議的最小持股份額）。但是這次的危機更加嚴重。標致集團從未像去年夏天一樣受到質疑，因為集團宣布關閉奧奈叢林市的工廠，削減了8000個工作崗位，標致家族一下子成為眾矢之的……

蒂埃里是如此一個不愛面對媒體的人：自接任監事會主席11年以來他接受過的媒體采訪屈指可數，然而現在的他卻不得不沖到前線。身邊全是他難以忍受的事，人們開始在街上認出他，他不得不面對流言和攻擊。不，標致家族沒有在瑞士找到避難所；不，他們不是飽食紅利、過著奢侈生活的人。“您看到我坐地鐵來赴約感到很驚訝？”瑪麗-伊蓮娜對筆者說，“但您的驚訝讓我感到驚訝，您認為我應該怎么來？”此外，PSA集團財政陷入如此困境，很大原因是集團35%的汽車仍在法國組裝，而其他汽車公司包括雷諾汽車，很早就已經開始了低成本生產，它們只有18%的汽車在法國制造。“我們只是太愛國了。”瑪麗-伊蓮娜感嘆道。盡管各種批評滾滾而來，標致家族卻認為還有最嚴重的事情：人們指責他們把PSA集團變成了一個汽車制造業的矮子，一年只能生產三百萬輛汽車，而大眾汽車是它的三倍多；人們指責標致人害怕失去對集團的控制而長期拒絕與其他制造商的任何合作，直到去年，通用汽車公司才認購PSA集團7%的股份。對此，蒂埃里的回應是：“我們是企業家，企業家需要冒險，但也絕不僅是冒險。我們首要考慮的始終是集團的發展。如果管理層向我們、我們家族提出一個大型國際合作計劃，我們肯定會非常仔細地考慮，而且我認為我們會接受。”

團結

深諳標致家族秘密的人，很難不把蒂埃里和羅伯特對立起來。蒂埃里是那么莊重，他非常喜歡杜省，每隔一周就去那兒過周末，一談起家族歷史他就會非常興奮，回憶家族成員，對重大的日子、祖先的名字、汽車的型號如數家珍，蒂埃里是典型的標致人！羅伯特則是一向低調家族中最不和諧的音符。羅伯特最像巴黎人，他喜歡在非洲打獵，喜歡法拉利。盡管羅伯特不承認，但在2007年他曾試圖獲得PSA集團執行總裁的位子。努力沒能結果，羅伯特收起失望，專職經營FFP控股公司，他在汽車之外的其他領域擴大投資并獲得很大成功。羅伯特想要完全脫離汽車制造業嗎？他回答說：“認為我是一個金融家、與企業家蒂埃里完全不同的想法是毫無根據的曲解。或許我們性格不同，但是我們接受了同樣的教育。他媽的，我也是從小在企業里一步步走過來的，我不是個金融家。看看這些事實：沒有FFP的多樣化投資，家族不可能實現去年的擴大融資，家族股權也會被稀釋。”

想象一下一個沒有標致人的標致集團？“假如某天我的家族不幸完全從集團中消失，那我就不知道兩百年來我們致力傳播的社會價值觀還剩下些什么了。”讓-菲利普說道，此時，第九代標致家族成員已經陸續加入PSA集團。或許某天人們會在大軍團大街上遇到羅蘭·標致，標致家族第七代最后一個仍然在世的男人。羅蘭是讓-菲利普的父親，今年87歲高齡，他在集團大樓9層仍擁有一間辦公室，這一層是集團高管的辦公區：蒂埃里、羅伯特、菲利普·瓦蘭和集團會議廳都在這一層。每天，羅蘭11點到辦公室，他會讀報，到隔壁辦公室坐一坐，然后下午5點左右離開。這就是一輩子的標致人。

[譯自法國《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