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菜叔” 的文學夢

【√】姚啟中總是低著頭，一邊查字典一邊寫字。只有當顧客指著他的姜蒜問“這多少錢一斤”的時候，他這才從他的“精神世界”里抬起頭，把思路從紙張里抽回，再略顯遲鈍地報出價格來

要找到“賣菜叔”姚啟中并不難，順著北京市西城區廣安胡同往北走，過了喜鵲巷子，就到了他經常賣菜的地方。近日，姚啟中寫了3年之久的20多萬字的家族成長史終于以《賣菜叔日記》為名出版，他所在的菜市場為他在攤位上方掛起了宣傳的紅色條幅。順著條幅往下看，小山一樣高的金姜銀蒜里，一位40歲左右穿破紅夾克的攤販，正在一摞墊著白瓷磚的紙上寫著什么，這就是姚啟中。

沒出書之前，姚啟中就已經很出名了。來這市場上買菜的人，幾乎都能夠注意到他，因為他實在與其他攤販不同：別人一邊賣菜一邊吆喝閑聊，但姚啟中卻總是低著頭，一邊查字典一邊寫字。只有當顧客指著他的姜蒜問“這多少錢一斤”的時候，他這才從他的“精神世界”里抬起頭，把思路從紙張里抽回，再略顯遲鈍地報出價格來。

成名之后，雖然還是一邊賣菜一邊寫作，但菜市場給姚啟中做了很多宣傳，菜攤前面的關于媒體報道的“廣告版”越來越多，搞得幾個熟悉的顧客看到他就好奇地問：“都出書了，怎么還賣菜呀？”

一個顧客笑著對姚啟中說：“原來看你臉色蠟黃，現在看起來越來越紅潤了啊！”“把咱外地人來北京打工租房的難寫進書里去！”有的朋友還從創作的角度給他出主意。

菜市場的人在電視上看過對姚啟中的采訪和講演的，路過時會不忘對他豎起大拇指，甚至還時常有讀者從書店里買了書后，來到姚啟中的菜攤上找他要簽名。

《方圓》記者隨手翻開《賣菜叔日記》，就被其中清爽的字句吸引了：“假如你有太陽的能量，那么你就散發太陽的光芒吧；假如我只有一抹陽光的溫度，那么也沒關系，我也要盡可能地照耀到力所能及的角落。”難以想象，面前這個面孔黝黑、雙手粗糙、衣褲破舊的男人竟然擁有一顆阿爾罕布拉宮般華麗豐富的內心。

“這跟他擁有那些坎坷曲折的經歷有很大的關系。”在陶然亭街道辦事處工作的劉女士告訴記者。劉女士專程到姚啟中的菜攤來與他見面，她稱閱讀這本書是一種精神的享受：“看他書里寫的辛酸史是要掉眼淚的，別看他是賣姜賣蒜的，我覺得他境界挺高。”

劉女士說，最讓她佩服的是姚啟中教育孩子方面永遠保持的娓娓道來的耐心，這本書不僅僅是一本辛酸的北漂家族史，還是一部成功教育孩子的方法論。

一提起三個孩子，尤其是在武術學校習武的二兒子姚五一，姚啟中就滔滔不絕起來。他還記得當時寫在稿紙上的第一句話就是“姚五一的成長記錄”。

姚五一從6歲起就給姚家爭光，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如今已獲得了100多項武術比賽榮譽，還考取了武術“三段”，是國家二級運動員。5年前，相繼在北京、香港、澳門、韓國、美國等地摘取武術項目桂冠之后，姚五一被電影《李童》劇組選中，出演男一號，此事改變了姚家原本平凡的生活，也讓姚啟中看到了希望，他想寫一部姚家的辛酸家族史，激勵孩子知苦后勇，成為一名文武雙全的影視明星。這就是他寫書的初衷。

中午12點，早市結束。收攤后，姚啟中騎著那輛“只有他才能騎”的破舊不堪的自行車回家。早市離姚啟中的家有5公里遠，到家一般都下午一點多了。在豐臺區鵝鳳營村后面，一座座平房鋪排出典型的城中村樣貌，狹窄的馬路兩旁是即將要拆遷或拆了一半的破舊廠房，老廠房的南邊，是一片菜地，姚啟中就住這里。

姚啟中說，在這里租住的日子也不長了，等大樓建起來了，就要考慮搬到哪里去的問題。在這里定居以前，他已經搬過8次家了。

不足7平方米的出租屋里，到處貼滿了姚五一的獎狀。看到記者驚訝的表情，姚啟中解釋說：“2009年以后，我才把這些貼在墻上。有的人說我們高調，其實我是想時刻記住這些孩子帶給我的‘希望’，鼓勵自己寫下去，也激勵孩子們好好學下去。”姚啟中每天就在這間到處貼著孩子獎狀的屋子里入睡，他說自己覺得“滿滿的全是希望”。

很多人說，姚啟中從貧困里走過來，有個信念，就是要讓三個孩子都上學。姚啟中的老鄉見到他之后經常要嘮叨一番：“你家孩子還上學呀？”姚啟中說：“知識能改變命運。”

兩個上高二的兒子現在成了姚啟中最主要的負擔，他每天除了賣菜和繼續寫書，就老琢磨著如何能夠很好地和這兩個青春期的孩子溝通。

中午和妻子吃完簡單的素面，姚啟中換上新衣、新鞋，去大兒子姚國興的學校開高二期中考試家長會。新鞋是姚五一在姚啟中41歲生日那天，用攢下的錢從淘寶上買來送給他的，很便宜，才90多塊。但姚啟中很高興，正式場合才鄭重地穿上，一邊走路一邊直夸鞋子舒服。

下午的家長會上，姚啟中像學生一樣安靜地坐在座位上，窗外艷陽高照，墻壁上樹影斑駁，仿佛回到了學生時代。老師在講臺上每講一句話，他都認認真真地在紙上做記錄，當老師重申會考的重要性時，他在紙上寫上“與出國、高職關系重大”。記者環顧四周，有的家長已經被夏日混沌的午后氛圍催眠，姚啟中卻滿臉興奮。

姚啟中喜歡一筆一畫地寫字，寫錯了再用修正液涂改，寫字對于他來說很嚴肅。開完家長會，姚啟中拉著姚國興到操場上聊學校的生活，兩父子交談的時候常常陷入長時間的沉默，姚啟中口才不好，但他努力表達，兒子也心領神會。

姚五一在學校住讀，周末會回家。姚啟中開完家長會回家，姚五一和小女兒姚鑫鑫已經放學回來了。還在上小學的姚鑫鑫在進貨的三輪車上寫作業，姚五一在院子里練起了太極。姚啟中說，姚五一原來非常活潑好動，但最近變得沉默寡言起來，開始將心里的想法藏起來。

看著姚五一太極的把式，姚啟中臉上掛起了幸福的笑容，他一邊叫好一邊跟記者說：“有人問俺，要是孩子最后沒有成為影視明星怎么辦？我不會去想結果怎么樣，現在的人都太浮躁，我們只要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朝目標奮斗，總有一天能看到光明。這樣想著，心情也就好了，下雨天也覺得開心。”

近期受山東毒姜事件的影響，姚啟中的攤位冷清了不少，而且有些顧客只是來“參觀”的。姚啟中便有很多空閑繼續寫他的劇本《愛的呼喚》。他打算將這本書一直寫到姚五一長大成人，希望有人愿意將劇本拍成電影，而電影里的男一號，當然是兒子姚五一。

午飯很簡單，一袋手搟面條，一把韭菜，放在一起煮熟了就吃。姚啟中的妻子說，孩子們都回來了，家里才改善改善生活，平常兩個人在家，吃的都是面條。

《賣菜叔日記》的忠實讀者劉女士根據報道提供的地址，找到姚啟中的菜攤，同他交流起讀完這本書之后的感受。

不足7平方米的出租屋里，到處貼滿了姚五一的獎狀。這間房既是姚啟中的臥室，也是他們一家人的廚房。妻子在家負責家務。

姚啟中拉著姚國興在學校操場上交流家長會上的內容。與弟弟姚五一活潑好動的性格截然不同，哥哥姚國興比較寡言靦腆。

姚啟中想起一件事或迸發一個靈感，便立刻記在本子上，作為寫書的原素材。

由于學歷不高，認識的字也不是很多，姚啟中買了兩本《新華字典》，一本放在市場，一本放在家中，遇見不認識或不會寫的字就翻字典。

《北京日報》向姚啟中捐贈了稿紙，他很是珍惜。他寫在稿紙上的字，必須是構思好的，如果不小心寫錯了，也絕不亂寫亂畫，而是小心翼翼用修正液涂掉，保持頁面的整潔干凈。

姚五一也從武校回家過周末了，一家人齊聚很難得。

早市結束后，姚啟中一般是騎車回家。市場距離他在豐臺區的家有5公里之遠，要騎1個多小時。

姚五一在小院里練起了太極招式，姚啟中在一旁脆聲叫好。他現在的快樂很簡單，做好眼前的事，孩子們有出息，就是他最大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