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金山唐人街的中國元素

明明身處美國的舊金山，卻見飛檐翹角印刻在風朗氣清的白云藍天，龍脊金頂掩映于華麗的瓊樓玉宇之間。更是那目不暇接的布滿金鋪、餐館、布莊、茶樓、客棧、書坊、雜貨店、美容廳、中藥房、工藝品商場等等的市街，店面上鐫刻著的端正而大氣的繁體漢字招牌，以及一聲聲熟悉而親切的廣東話，使我迷離恍惚，不知是在生于斯長于斯的國內，還是在大洋彼岸的海外。我拍一拍腦門，沒錯，是在舊金山的唐人街。

為什么會產生似是而非的錯覺？當我在遠房親戚老王夫婦的陪同下，漫步到布什大街與格蘭特街交口的南端，細細端詳著那古色古香的中國式牌樓，久久品味著牌樓上孫中山書寫的“天下為公”四個大字時，我恍然大悟，原來是凝聚著悠遠歷史的中國元素，在唐人街的每一個角落化成了深沉而厚重的文化底蘊。我佇立著，思索著，心中不由得涌動起對中國元素一種神圣而敬畏的情感。

舊金山即三藩市，也就是圣弗朗西斯科，是中國人飄洋過海到北美洲最早的集居地，100多年來成為華僑謀生和創業的地方。這里的唐人街長寬約一公里，有16條街道，10萬華裔居住，之所以是亞洲之外全世界最美最大的中國城、最集中最繁榮的華人社區，根本原因不在于它繁華的商業市容，而在于商業市容所包含的中國傳統文化，中國傳統文化所包含的中國元素。正是中國元素使它具有獨特的中國市街味。你看那里琳瑯滿目的商店，哪一家不洋溢著中國傳統文化氛圍，讓東方人進去了有客至如歸的感覺，讓西洋人進去了有身臨異邦的驚喜？“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這一句話內在的真諦，你只有在唐人街這樣特定的地方，才能深深地理解，或者有電光石火般剎那間的感悟。

我站在仿照中國宮殿式樣的中華會館門口，注視著彤紅的中國結，又被奪人眼球的一副對聯——“中流砥柱，華國文章”吸引住了。據說，這里許多類似建筑都是華人慈善組織捐助修建的。真了不起。這讓世人明白中國結內在的巨大能量，知道有中國人的地方為什么就有“中流砥柱”。我走在士德頓街上，在感受規劃完善、整齊的社區風貌時，分明感到街面上的建筑雖然經受時代的風風雨雨，卻并不破敗殘缺，而保持著中國傳統建筑的美觀。許多樓宇的線條、裝飾依然如故，即便是墻壁的圖形樣式，也都顯示著中華民族世世代代的審美趣味。于是我感嘆如今中國大陸和港、澳、臺的不少城市充斥高入云霄的西式洋樓，而在這里異國他鄉的建筑，竟然原汁原味地保留著中國建筑美學的精華，豈不令人敬仰令人深思？

有趣的是，這里諸如出售魚肉、糕點的店鋪，店名也是德昌、興茂之類標準中式稱謂，而門廊上也是大紅燈籠高高掛，一派中國本土的情調。美學上說，美首先是有意味的形式。那么眼前形形色色而萬變不離其宗的形相，不就是中國元素的集中體現嗎？我想，中國元素積淀于深層次的中華民族審美心理，只要有中國人的地方，這種心理必然表現出來，因為其中有血濃于水的情結。

就說這里隨處可見的同鄉會、堂所、協會和服務中心，門面大都金碧輝煌，讓每一個來到這里的中國人怦然心動，使人產生美輪美奐的壯美感，油然而生泱泱大國的民族自豪感。我想，它們之所以裝潢得如此考究和精致，因為它們要通過中國元素連接華僑的心，滲透中國人的鄉情和親情，反映海外的中華民族人文精神從近代到現代的歷程。

我聽老王夫婦說，假如春節、元宵節或中秋節來到這里，會看到不少居民身穿的唐裝一點不比大陸人穿的唐裝遜色，也是喜慶的團花紋樣、吉祥的龍鳳圖案、精美的絲線刺繡、玲瓏的琵琶盤紐。還有聲聲嗩吶中的舞龍和舞獅，或翻滾或騰越或扭擺，看得人眼花繚亂、心花怒放。我說，這就是中國風，它的美妙和不朽在于傳承永恒的中華文明的同時，傳承永恒的中國元素。

舊金山不舊。舊金山因為有唐人街，唐人街因為有中國元素，而歷久彌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