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反對聲很大,但是,對烏恰、對柯州的愛已經難以割舍,她還是堅持留了下來
出發
1980年出生在新疆北部綠色軍墾城市五家渠的黃暉是家里最小的寶貝女兒,父親是老師,母親是自由職業者,她自小學到高中就沒離開過父母。
從烏魯木齊的新疆醫科大學畢業前,受當年西部計劃的感召,她立意要到更艱苦的南疆做志愿服務工作。考慮到父母的感受,黃暉于2003年6月先報了名,后借放假回家的時機和父母商量。
母親當然不同意,因為黃暉志愿服務的目的地烏恰縣是新疆有名的國家級貧困縣,距離中國最西端的城市喀什只有95公里,而離家卻有足足2000公里,更隔著漫漫天山、氣候迥異。黃暉的姐姐遠在湖北,母親自然不愿小女兒跑得更遠。可黃暉很堅定,因為烏恰有醫療戰線的楷模——吳登云,能去吳老工作的地方服務,為當地農牧民解除疾苦,是黃暉參加志愿服務最大的心愿。
“你們 ‘80后’自身有很多弱點和缺陷,缺乏上一輩人吃苦耐勞、先人后己、不求名利的精神,借此機會到艱苦的地方鍛煉一下。”父親考慮了很久,給黃暉投了贊成票。過了父母這一關,黃暉毅然背起行囊,第一次遠離家鄉、遠離親朋好友,開始了她的志愿旅程。
遠行前,志愿者們先在自治區黨校參加了三四天培訓,祖國最西部的南疆柯爾克茲州團委書記親自到烏魯木齊來接人。19人分配到柯州的志愿者成了一組,報到、培訓、學習討論都在一起,很快成了朋友——直到今天有些還保持聯系,只不過別人都已經先后離開了柯州。
終于要出發了,大家都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又有共同的目標,彼此很投緣。出發時盡管沒買到臥鋪票,但一天一夜的旅程中有聊不完的話題,耳邊回蕩著大學生西部計劃主題歌《到西部去》的嘹亮歌聲,大家嘻嘻哈哈地就進了南疆。
烏恰干冷,平均溫度不到7度,下車伊始,黃暉的嘴就凍裂了。第一天19人入住在招待所,少一張床,黃暉默默地和另一個女孩擠在一起湊合了兩星期。入住當晚睡覺時,黃暉才發現因為坐得太久,腿已經腫得像兩根大白蘿卜了。第二天吃飯,大家發現招待所不包伙食,就分成兩伙,借用一位當老師的志愿者所在學校的空房和灶具,一灶12人,一灶7人,自己做飯。
服務
2003年8月底志愿者到烏恰縣,3天后大家由縣人事局分配到各個崗位。雖然離家2000多公里,但因為有組織安排工作和日常生活,所以黃暉覺得心里很踏實。
一開始,學公共預防專業的她被分配到縣醫院心里還是有壓力的。因為院辦公室缺少打字員,黃暉就被分配到縣醫院辦公室了。在辦公室呆了三個月,黃暉工作很積極,院長聽說她曾經在婦產科實習過,就問她:“你愿不愿意去臨床工作?婦產科沒有漢族醫生。”黃暉決定嘗試一下。這一試就是三年。
烏恰縣以柯爾克茲族為主,婦產科原有的五個醫生都是少數民族,為了幫黃暉盡快適應工作,他們都盡量用漢語和黃暉交流,所以溝通沒有任何問題。和當地群眾的交流一開始還要靠同事來翻譯,時間長了,黃暉也學會了臨床常用的柯語。
在婦產科的頭一個月,黃暉都是協助科室大夫工作,沒有獨立為產婦接生過。當地的婦產科是一個醫生負責一個產房,沒有助產士。為了增加臨床經驗,黃暉總是隨叫隨到,產婦隨時來,黃暉隨時去,有時一連幾天都睡不好。為了工作方便黃暉搬進醫院宿舍,和另外兩名志愿者李娟、徐慶一起搭伙吃飯。
那段最忙的日子里,多虧有他們在生活上的照顧。有一次,黃暉幾乎兩天沒合眼了,回到宿舍看見他倆在忙著做飯,說了聲:“你們吃吧,我吃不下,要補個覺。”鞋都沒脫,就倒在床上。徐慶見了趕緊說:“你太累了,睡會兒,我倆做好飯給你留著。”當黃暉醒來時他倆已經走了,宿舍收拾得整整齊齊,桌子上放著蓋好的菜,電飯煲里溫著米飯,淚水模糊了黃暉的眼睛。
2004年9月,因為天氣太冷,黃暉在屋里生爐子,不久出現惡心、嘔吐、腹泄的癥狀,直到輸液時醫生告知,她才知道自己是煤氣中毒了。躺在病床上,黃暉想,比起內心對父母的思念,其他的困難都不算什么。
一天凌晨,黃暉照例率先進入產房,來了以后發現產婦是第二胎,剛被扶到產床上,孩子就生出來了!因為從來沒獨立操作過,一時間黃暉慌得不知所措,但看到產婦的眼睛她忽然冷靜下來,幾乎不假思索地按規程完成了后續工作。有過這樣的經歷,黃暉好像一下子長大了,不再顧及自己學歷、專業、身份,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臨床一線工作中,擔起責任。
2005年的一天,值班,200多公里外的鄉里送來一名在家中分娩、產后大出血、胎盤滯留的病人。盡管鄉醫院一直宣傳到醫院分娩,但她的家人不能改變觀念,加上貧困,難產后才聯系車,途中車又壞了,來時奄奄一息。當時烏恰醫院幾乎動員了所有力量,但經過幾小時的搶救,還是沒能留住她年僅19歲的生命,黃暉永遠不能忘記那張蒼白稚嫩的臉,家屬響徹病房的哭聲,以及嗷嗷待哺的新生兒。
當時烏恰的農牧民貧困、觀念守舊,鄉鎮醫務人員技術水平較差,縣醫院醫務人員技術水平有限,要讓農牧民改變觀念,防止因病致貧,要提高縣級醫院的水平,需要更多像吳登云那樣的醫務人員留在這里,以孺子牛般的赤誠,為這里的柯、維、漢等各族人民服務。
雖然在醫院工作很累,有一萬個理由可以離開這里,但有一個理由讓黃暉留下來,那就是作為醫生的責任——救死扶傷,對于這個選擇黃暉無怨無悔。所以在志愿服務期滿后,黃暉選擇留下。
扎根
2005年8月,黃暉結婚了,愛人是公務員。當時已經80歲的奶奶決定在黃暉婚前一個月提前到烏恰“審查”,結果她和未來親家相處得很愉快,只是由于氣候不適嘴巴很快就紫了,放棄了和孫女長住的打算。
黃暉的父母對親家也非常滿意,就是覺得太遠。而且烏恰縣城海拔2200米,全縣最高點6000米,再加上“全年只刮一次風,從春刮到冬”的巨大晝夜溫差,黃暉的母親來了以后就因為高原反映血壓升高,難以適應。看到女兒大夏天還裹著厚重的春裝,本來就不是很白的臉蛋被強烈的紫外線燒得像個炭頭也只知道咧著嘴笑,母親的心里五味雜陳,難以言表。
參加女兒的婚禮時,黃暉的父親倒是很喜歡烏恰的天氣涼快、風景怡人。可他第二次去看女兒時錯過了短暫的夏季就“郁悶”了,過于干冷的氣候讓原來的慢性支氣管炎發作得很厲害,咳嗽不止,血壓升高,呼吸困難,嘴上直說“不來了,再也不來了”,但還是呆了足足半年。
2007年,黃暉的孩子出生了,本來黃暉做好了贍養父母、全家在南疆生活的準備,但因為身體原因,孩子40天時黃暉的媽媽就回了北疆;三個月產假快滿,老倆口又主動要求把孩子送到北疆讓他們帶;此后孩子就跟著外公、外婆長大,每年夏天兩位老人會帶著孩子到烏恰團圓一兩個月;今年孩子六歲,在北疆上了小學。為了遠隔天山的女兒,老倆口竭盡所能、甘之如怡。
2006年,烏恰縣醫院招收了一些年輕的醫生護士,成立了團支部,黃暉任支部書記,直到去年離開醫院。在縣團委的支持下,開展了規模空前的、豐富的、實實在在惠民的各類公益活動,前年支部還設計了專門的志愿者帽子、服裝。
未來
一轉眼,黃暉已經在烏恰縣工作生活十年了,這十年中烏恰縣的變化很大,黃暉所在的醫院,醫療環境比以前好了許多。2010年4月因工作需要,黃暉擔任了醫院醫務科主任,醫院領導對黃暉很重視,黃暉提的工作建議和方案,領導能采納,實施起來也比較順利;同事之間能和睦相處,面對困難,醫院領導班子能帶領大家團結一致,戰勝困難,總之在這里工作她很安心,很有干勁。
黃暉也漸漸地喜歡上了烏恰不快不慢的生活節奏,縣城不大,沒有熙攘嘈雜的人群,出行不需要擠公共汽車,只需要步行或騎自行車、摩托車,還可以打車,起步價只需兩元。
2012年8月,烏恰縣醫院安排黃暉到常州脫產五個月學習醫院管理,沒想到才學了3個月就接到電話,說組織上給她安排了新的工作崗位:烏恰縣社區衛生服務中心主任。
這完全出乎黃暉的意料,而且讓她更沒想到的是,真正的挑戰還在后面。新單位加上黃暉才13個人,其他12個人都是少數民族,而且都是從鄉鎮醫院調配來的,管理難度很大。
雖然新工作與黃暉大學的專業更接近,但與她十年來的工作差距較大。以前在醫院有什么事可以找院長、書記溝通,需要什么打個報告到庫房領就行。現在必須要獨擋一面,小到水、電、互聯網拉線、配垃圾袋,大到招聘、財務、員工培訓都要親力親為。更重要的是,建立居民健康檔案、慢性病的管理,孕產婦兒童保健、預防接種等工作要大范圍、近距離接觸社區居民,受中心人員數量、業務水平、漢語水平、學習水平的限制,面對全縣12000人口,800多名兒童,33歲的黃暉必須全力以赴。
想招新人很困難,黃暉就立意提高現有人員的素質,她每天早上開會,組織大家學習,同一件事情一次不行就重復到大家都理解了為止。
十年來,黃暉也經常回頭看看自己走過的路,感慨很多,但“后悔”兩個字她從沒想起過。自己從事的工作越來越復雜,難度越來越大,她反而覺得,做志愿者是她人生中最輕松、最寫意的選擇。
責任編輯 李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