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在心里刷拉拉地響（組詩）

新疆的棉花

新疆產棉

秋天鋪開半個新疆，晾曬棉花

新疆的棉花柔軟，潔白

新疆民歌一樣

有長長的纖維

一眼望不到邊的棉花地里

那么多的婦女在采摘棉花

她們來自河南，甘肅，安徽

像裂開的棉桃

心里有扯不完的棉絮

帶著工錢和手上的裂口

春節之前

她們返回老家

閱報欄前

報上也有他所關心的內容

一個乞丐，站在閱報欄前

他有資格站在這里

他有理由

主人一樣，關心國家大事

保安，不要趕走他

他也有權利

在賓館和政府大樓前，多呆一會

萬家燈火

父親的兒子

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親

其實，不如干脆這樣說

是一臺發電機

是電源。和家的光亮

在南方遭受冰雪災害的那個春節

冰雪的鐵鉗同樣剪斷了家鄉的電線

無需再帶別的

一臺小型發電機和你自己

就是最好的年貨

面對萬家燈火

像個男人一樣

我時常感動得流下淚水

楊樹落光了葉子

現在，楊樹脫光了葉子

沒有風，青灰的枝條

一動不動。楊樹下

父親已穿上了棉襖

但還不愿閑著

村里栽得最多的樹，是楊樹

霜降未到就落光了葉子

那么多的樹葉鋪在地上

沒有人掃

走在上面，軟軟的

心里就會刷拉拉地響

白菜抱緊了身子

天冷了

白菜抱緊了身子

這么大的一塊地，白菜

一齊抱緊了身子

種白菜的人

蹲下來，和白菜擠在一起

白菜一樣，抱緊了身子

白菜不想就這么爛在地里

它們擠在一起

抱緊了身子

在禱告

在等

想念一塊白嫩的豆腐

相 遇

她們是鄰居齊姐

加油站的收銀員小燕

張嬸真好

她不識字，但能讀懂《圣經》

我在路口與她們相遇

此時，她們要去上帝家里

領取一份圣餐

而我要去超市購物

柴米油鹽一樣世俗，務實

信不信上帝沒有關系

上帝是仁慈的

對小混混也會說，我的孩子

我不信教

我相信，上帝一定也會保佑我

河邊菜地

沒看到人，菜地邊

有兩只澆菜的木桶

芹菜暗香

蘿卜帶泥的身子，那么誘人

因為離河水近，一園的青菜

水淋淋的，它們長得這么好

我坦白：

我從沒有過這樣的青翠

葉脈里的汁水也越來越少

我沒有菜地

只能在花盆里養活幾棵白菜

換一換肩

12歲那年

我和妹妹抬水澆菜

總是把水桶朝自己這頭挪挪

我怕壓著妹妹

娘說，從小老被重東西壓著

以后就長不高了

15歲開始

我一個人到河里挑水

在翻過壩坡前，放下來

攢一口氣，或站著換一下肩

換一下肩

就感覺擔子輕了些

請等一下，現在

讓我把扁擔，從左肩換到右肩

草木的氣息

我在大鞏山上轉悠

一整天

我都在那些矮松和雜草間轉悠

我遇到的故人有：

兩只野雞，一群忙碌的螞蟻

這么多年了，棠梨樹的果子

還是這么黑，這么小

回到家，妻子

為我拍打身上的灰塵和草屑

她說，我從山上帶回的氣息好聞

比從酒店回來，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