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們完了
結婚第三年,為安和我都感覺我們的“七年之癢”提前到來。最為極端的事例是他去海南出差半個月,去與回都未與我打任何招呼,我也堅持對他的行蹤不聞不問。
然后,他回來一個星期后的某一天,我們因為一件比筷子掉地下還小的事,發生了極為激烈的爭吵。我們越吵思路越清晰,然后彼此絕望地發現,這場婚姻毫無存在的價值—一千多個日夜,別的夫妻積攢的都是親情加恩情,而我們的記憶里卻全是對方的不是,從長相到人格,從生活習慣到價值觀。每一句話扔出來都是那么的切中要害,每一個字都透著徹骨的涼意。
那夜,我們的決心都很一致—天亮就離婚,一刻也不能等。一夜無眠,為自己在這個無良的男人身上虛擲的時光深深惋惜。我沒想到,3年了,我居然嫁給了這樣一個對我評價如此之低的男人。離開他,是我唯一的選擇。
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為安提前上班去了,比平時早走了半個小時。當我發現自己的決心也不似昨晚那般堅決時,暗暗慶幸為安給了我一個婉轉的臺階。
中午,他發來短信:老婆,晚上請你去不見不散吃水煮魚。
我欣然赴約,兩人就著那個吃了一萬次的水煮魚顧左右而言他,然后很自然地手牽著手步行回家。沒人提離婚的事,仿佛指天發誓非離不可的,是鄰居,而不是我們。
這一次,真的過不下去了
事實上,真正的難關是在我懷孕兩個月時,為安證據確鑿地出軌了。我知道這個消息的第一直覺是:這事兒,沒有任何商量與原諒的余地,一離了之。
可是,這個過程很漫長,也很糾結。三姑六戚齊上陣,讓原本兩個人的事,一下子變成了一群人的事。尤為滑稽的是,最后,兩家老媽終于赤膊相見,從剛開始互相檢討到最后紛紛為自己的兒子、女兒辯解,直至對對方兒女的討伐,兩個一貫以知識分子自謙的老太太終于斯文掃地,露出潑婦的潛質。
我和為安在這樣一輪又一輪的勸和與爭吵聲中,失笑了—原來世界上任何牢不可破的關系都會有裂縫。我們之所以將這場離婚之戰拖了6個多月,其實原因很簡單,我們都沒有下定必離的決心,我們只是在斗氣,只是在考驗對方的承受與忍耐力。事實上,民政局就在那里,只是我們的決心沒有抵達而已。
在這樣的過程里,女兒降生了。這個來得很不是時候的01P4SmxCDZQSOHAtwH+7wA==小生命,差點要了我的命。由于麻醉藥過敏,我只能采取順產的方式,24小時內,為安先后接到了3次保大人還是保孩子的病危通知,他3次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保大人,并淚流滿面地簽字。
等到手術室里傳來母子平安的消息時,為安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我在夜半醒來,看到他坐在我的床邊,雙手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我的手被他握青了。
事實上,當我得知他保大人的決定時,已經心生了原諒,或者說已經不再對他曾經身心出走的事情耿耿于懷。生死一念間,他選擇了我,也許對他來說不需要太多考慮,可是在我,這卻意味著一份承擔,一份介懷與在意。
出院后,我和為安誰也沒有再提離婚二字。兩個老媽再見,也是對彼此極盡客氣感謝,好作一團。日子在狂風暴雨之后的風平浪靜中溫暖地日復一日。常常,在陽臺上看著他們父女倆在小區里玩耍,我會覺得,這一輩子,與這兩個人在一起,很知足很幸福。那次小插曲,那個我曾視之為他終生污點的出走居然如此不足為道。
我們會無疾而終嗎
也許生活就是這樣難以一勞永逸吧。隨著女兒一天天長大,我情感的重心也在向工作轉移,當我的事業漸入佳境時,我的得意很快遭到了沉重的打擊。
首先是每日的飯桌上,向來并不挑食的為安不是說菜咸了,就是飯硬了,要么干脆面對一桌子的菜肴,嘆息著自己去泡一碗方便面。
接著,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常常以各種身體不適的理由將我留在家里照顧他,或者,要我帶著他去各大醫院,查完外科查內科,最后還是我醫科大學做心理學博導的同學告訴我:他所做的一切就是希望你分些注意力在他的身上。
事實上,當我明白了他的心結之后,心里是有一點點小竊喜的。可是,瑣碎而重復的日子很快沖淡了這份感覺。那天夜里11點,我應酬完客戶回家的路上便感覺自己在發燒,等到回家時,腹部疼得滿頭大汗。為安看到后,給了我一粒止痛片,然后呼呼大睡。夜里12點,我再次疼醒,他很不耐煩地扔了兩片止痛片,凌晨3點,我疼到直覺問題嚴重,讓為安幫我打120,他迷糊地回了一句:“天亮再說吧。”
最后是我自己掙扎著打了120,趕到醫院時,闌尾炎已經穿孔,差點送命。
那些日子,我真的很是心灰意冷。面對為安心虛的道歉,我唯一的感覺就是這婚姻真的很沒勁。我可以為他一個小指頭麻而將全身查個遍,從大連到上海地折騰,可是,他卻在我最危險的時候,給了我3粒止痛片。
出院后,我與為安平靜地分居。多年夫妻,我們熬過了為一點小事吵到傷筋動骨的階段,我們知道一切的優點吵與不吵都在那里,而彼此一切的缺點也不會因為對方的暴跳如雷、不依不饒而改變。真實性遠距離地相安無事,還彼此一個寧靜的空間。
這期間,我去了云南、廣西等等國內有風景的地方,我恨恨地上路—既然男人對不起咱,咱不能對不起這美好而美麗的人生。我以考察工作的名義瀟灑地從這個城市飛到那個城市,走的地方越多,心胸越開闊,為安在我心中的地位也就越渺小,甚至已經微不足道了。
我想,早晚是要離的,但早與晚對于我來說,已經無所謂了。一個人或者兩個人,我都有能力讓自己活得很開心很快樂很自信。
在香港啟德機場收到老媽病危的電話時,我整個人都要崩潰了,臨時改簽,接著是深圳空中管制,飛機晚點,接著是大連暴雨,飛機改停青島,我乘船趕到醫院時,終是沒有見母親最后一面。
后來,父親告訴我,是為安讓要強了一輩子的老媽走得很安詳。老媽在10天前突發腦溢血,大面積心梗,搶救了三天三夜,陷入昏迷狀態。面對傻了眼的老爸和聯系不上的我,為安承擔起了照顧老媽的責任,他堅決不肯請護工,親力親為地24小時貼身陪護。“你媽臥床無法排便,為安二話不說,動手就摳。那可是一雙撥打算盤打電腦的手啊……”“他給你媽講故事,全是我們那個年代的人小時候聽的故事,你媽沒醒,可是眼淚卻流出來了……”
從父親不斷哽咽的描述里,我還是很難將母親病榻前的女婿為安與我的丈夫為安聯系在一起。
當失控的我看著他眼含熱淚,平靜地為媽媽化一個她日常最喜歡的淡妝時,我相信了父親的話。
為安說:“不經歷生死,就永遠也長不大。只有當媽轟然倒下時,我才覺得肩頭移過來一個擔子,那就是責任。責任會讓一個人心甘情愿地去為別人著想,去檢省自己。媽走得不遺憾,不牽掛,不痛苦,我們余生才能不負罪。”
母親漸行漸遠,她用自己的生命催化了我們成熟的速度,令我們終于明白,維系婚姻的,不是金錢,不是孩子,而是兩個人精神的共同成長。
如今,我和為安的婚姻依然有你死我活的爭論,可是,我們自己心里很明白,經歷了那么多的非離不可的大考,我們抵達了婚姻的另一重境界—不管發生什么,不離不棄。更何況,沒有哪個人,能像丈夫(妻子)一樣,眼睜睜地看著彼此從青澀到成熟,從狹隘到包容,從青絲到白發。事實證明,婚姻這回事,熬到最后才能笑到最后。
白頭偕老是這么一回事兒
我和為安現在無比熱衷于參加別人的婚禮。每當主持人說到,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時,為安總會小聲地加一句:“兩段話中間省略10萬字以上。”我隨即補充:“相當于一部長篇小說的長度。”
是啊,兩個原本陌生的人走到一起,共此一生,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浪漫也最重大,同時也是難度最大的事。白頭偕老這回事是有的,首先要相信,其次是盼望,接著就是堅持。再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