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修辭作為達意傳情的手段,在政治活動中有助于政治主體獲得政治利益和政治權力,改變聽眾的政治態度,實現政治說服。在外事活動中,國家上層的演講活動運用修辭策略,能夠拉近演講者與外國公眾之間的心理距離,增強話語的感染力和說服效果。基于新亞里士多德學派代表人物——肯尼斯·伯克的“戲劇五要素”理論,通過文本分析的方法,將習近平同志出訪八國進行的演講作為分析文本,總結出政治修辭策略的五個要素,即演講者、演講對象、演講雙方關系、場景、文化社會等,以體現一場成功的演講是最大化地合理使用政治修辭策略,并將動機和認同合理運用在政治修辭中。
【關鍵詞】新亞里士多德學派;肯尼斯·伯克;修辭;演講
一、引言
語言是人類溝通合作的工具,其作用在于消弭差異,建構認同,服務于溝通的需求。語言相通可以密切人們的合作,從而使人的力量得以盡顯。為了達到更好的語言使用效果,就不得不講究修辭。“修辭原是達意傳情的手段。主要為著意和情,修辭不過是調整語辭使達意傳情能夠適切的一種努力”[1]3,即修辭是運用語言手段來提高語言表達效果,改善表達方式的語言活動。“凡是成功的修辭,必定能夠適合內容復雜的題旨,內容復雜的情境,極盡語言文字的可能性,讓人覺得無可移易。”[1]11
《左傳·襄公二十五年》:“仲尼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誰知其志?言之無文,行之不遠。’”仲尼引用古書(《志》)上的話說,言辭的目的在于表達意愿,文采可以讓語言更加完美,不說話,誰能知道你的想法呢?說話寫文章沒有文采,就不能流傳久遠。修辭的實質是“言語交際中的話語效果調控行為,即發話人有效調控言語交際的進程和交際的各種參與因素,運用最具針對性的話語策略,最大限度地促使發話人所期望的話語效果的成功實現”[2]。
政治修辭和修辭是種屬關系,修辭是一個相對較大的類,政治修辭是一個相對較小的子類。“如果把修辭看作一個大概念的話,那么政治修辭就是這個大概念中的子概念。從修辭領域來看,政治修辭只是其中的一個部分,修辭還可以包括文學修辭、法律修辭、藝術修辭等很多種。”[3]47政治修辭的主體是政治主體,政治修辭是政治主體圍繞政治活動開展的語言活動,“政治修辭的目的是實現政治說服,是政治主體為了獲得某種政治利益或政治權力而實施的說服活動。政治主體通過政治說服,可以維持或者改變民眾的政治態度”[3]48。政治修辭的意義在于通過政治活動輸出觀念,實現政治活動主體間性,建立價值觀,實現不同政治主客體間的身份認同,從而達到政治目的,以利于實現政治主體的政治功能。作為新一屆國家領導人,習近平同志的演講就屬于政治修辭。政治修辭不僅闡述國家內政和外交事務,旨在表明觀點,闡明立場,借助演講這種形式來實現跨文化交流,消弭文化差異,溝通不同利益主體間的態度形成認同,這即是政治修辭的意義所在。
二、理論基礎
修辭學可以追溯到公元前5世紀,“在古希臘產生了民主形式的政府,這種民主形式使得人們有可能和有興趣研究勸說藝術,以便有效地在議會進行政治辯論和在法庭上進行法律辯護。……古希臘時期,修辭主要是論辯。”[4]11亞里士多德作為西方古典修辭學的代表,將修辭學定義為“一種能在任何一個問題上找出可能的說服方式的功能”[5],他將修辭學分成演講者、主題和聽眾三個部分,特別強調聽眾的作用。演講要想成功,取決于三個因素,分別是內容、文辭和演說技巧。演講者的道德品質、聽眾的心情和演講詞是否合理說明某一問題這三個方面是演說能否實現勸服的方式。
古典修辭學發展到18世紀,西塞羅的《演說者》(De Oratore)、《演說》(Orations)和昆提利安的《演說原理》(Institutes of Oratory)等修辭著作在美國第一次復興。“在20世紀30年代末,古典修辭學在美國第二次復興。二次復興的主要標志就是新亞里士多德修辭學(Neo-Aristotelian Rhetoric)的興起。這次復興表現在兩個方面:運動文學批評和公眾演講(口頭交際)。”[4]66肯尼斯·伯克第一次用“新亞里士多德學派(Neo-Aristotelian)”來命名在芝加哥大學研究亞里士多德的學術組織,他們借鑒亞里士多德的修辭思想,建立了一套文學批評理論。肯尼斯·伯克“精通哲學、社會學、心理學、語言學和修辭學。他的著作非常豐富,光跟修辭學有關的書就有:《行為動機語法》(A Grammar of Motives,1945)、《行為動機修辭學》(A Rhetoric of Motives,1950)、《新舊修辭學》(Rhetoric—Old and New,1951)、《修辭情景》(The Rhetorical Situation,1973)”[4]73。
肯尼斯·伯克認為,人類通過語言來實現態度的改變和行動觸發。不論是有意識的語言活動,還是無意識或潛意識的語言活動,都關涉修辭,人類一切言語活動的背后都有動機的參與。他認為,“修辭學的基本作用是人使用詞語形成態度或導致他人行動……修辭學的基礎在于由社會的階級所造成的分歧”[4]73-74,要想化解這種分歧,就出現了運用言語勸說的動機。“伯克從攝影時使用的鏡頭和濾色鏡獲得靈感,將人們應用的各種象征系統或詞語匯集稱為‘辭屏’。”[6]339我們在選用詞語的時候都是有選擇性的,這是對現實的一種反射,這就像是攝影的時候鏡頭所拍攝到的物體的顏色和形象,任何一張照片都不能原原本本還原實物,而是攝影師有選擇地將拍攝物體再現給觀看者。“正因為詞匯具有內在的‘選擇性反射’或‘折射’功能,其應用才必然具有‘勸勉性’和‘說服性’,才使得目的和動機能夠在象征行動中得到體現和實現。”[6]339在《行為動機語法》一書中,他將戲劇概念運用到認識動機的方法上,提出了“戲劇五要素”,即場景(scene)、行為或表演(act)、演員(agent)、方法或道具(agency)和目的(purpose)。這五個要素構成了伯克理解動機和象征的認識框架。
伯克發展了修辭的中心觀念,將“認同”取代“勸說”。當我們在跟別人講話的時候,我們只有跟對方在言辭、語調、手勢、態度、思想等各方面取得一致的時候,我們才能勸說他。“通過有系統地擴展它的意義,我們可以窺探到它背后隱藏著的使我們得以實現認同或達致一體的各個條件。通過遵從受眾的意見,我們就能顯露出和他們‘一體’(consabstantiality)的‘征象’(signs)。”[6]346為了論述這一理論,他舉了一個例子:為了贏得觀眾的理解,演講人要按照觀眾認同的性格品質(言辭、思維、表達方式、態度、姿勢等)進行演說,只有這樣,才能得到觀眾的理解和認同。演講者只有在更多方面與受眾取得一致,才能實現受眾與演講者在有分歧的方面能夠跟演講者保持統一。這必然要求演講者與受眾在價值觀、話語規范等方面享有一致性,才能使受眾順應和配合,即所謂“將欲取之,必先予之”的修辭策略。認同的方法有三種:同情認同、對立認同和誤同。同情認同以人們共有的情感作為出發點,與受眾建立親情關系,這種認同最類似于“規勸”,比如人類向往的“和平、民主、安全、富強、自由”等,以取得演講者和受眾有相同的利益和態度。對立認同是將演講者和受眾相同的敵人作為靶子,目標是在對立中實現凝聚,從而達到傳受雙方態度和觀點的一致。誤同是“將人們帶到修辭情景中,最大限度地體現了伯克對于人與人的生存環境主體互相關聯的問題”[7]。
三、研究對象和研究方法
本文側重于研究習近平同志自2011年以來進行的外事活動。作為國家領導人,習近平同志出訪國家和參加國內外會議的發言甚眾,文字記錄非常豐富,如何選擇文本需要慎重考慮。美國學者游梓翔提出了演講中的“SPA”理論,認為演講人、演講主題和受眾之間形成了一個封閉的三角形。三角形的面積大小直接決定著演講者能夠在聽眾中完成題旨的難易程度。三角形面積越小,則實現題旨的難度越低;如果受眾面太廣,則必定影響題旨的實現程度。習近平同志在中央黨校的開學儀式、中國共產黨第十八屆中央委員會第一次全體會議、2013年博鰲亞洲論壇等許多場合都留下了極為精彩的發言,但為了研究需要,本文僅將其外事出訪活動的發言全文作為研究樣本,采用文本分析的方法進行研究。外事活動的演講文本更能體現政治修辭的政治性和目的性,能夠放大目標受眾的價值觀與演講者的差異,通過政治說服所提供的政治言辭的選擇、組織和安排,實現了政治修辭最基本的研究框架。通過對文本的解讀,能夠最大化地體現演講者的政治情感、信仰、價值觀和思想體系,從而在演講中使聽眾在政治認同、觀念、信仰和價值觀等方面找到依托和認同。
本文選取的習近平同志外事出訪活動的演講文本如下:
2011年6月10日訪問智利時在聯合國拉丁美洲和加勒比經濟委員會上的演講(3077字)
2012年2月15日訪問美國時在美國友好團體歡迎午宴上的演講(3330字)
2013年3月23日訪問俄羅斯時在莫斯科國際關系學院的演講(4123字)
2013年3月25日訪問坦桑尼亞時在坦桑尼亞尼雷爾國際會議中心的演講(4544字)
2013年3月29日訪問剛果共和國時在剛果共和國議會上的演講(2744字)
2013年6月5日訪問墨西哥時在墨西哥參議院的演講(4098字)
2013年9月7日訪問哈薩克斯坦時在納扎爾巴耶夫大學的演講(3483字)
2013年10月3日訪問印度尼西亞時在印度尼西亞國會發表的演講(5150字)
在上述八國進行外事活動中,習近平同志運用翔實的數據、平實的語言、親和的表述風格拉近了與外國政府、人民的距離。他不同于以往的傳統領導人演講模式,在語辭的運用、思想和價值觀的傳輸、表述的生動性和感染力等方面有很大的改變,受到了國內外的一致好評。港媒《明報》在2013年3月26日發表文章贊嘆道,“從訪問俄羅斯和非洲到出席金磚國家領導人會晤,習近平的出訪既是對此前外交政策的延續,也有新一屆中國最高領導層的外交新思維”[8]。
四、外交演講中的修辭策略
本文通過分析習近平同志出訪墨西哥、美國、印度尼西亞、智利、坦桑尼亞、剛果共和國、哈薩克斯坦、俄羅斯八國的演講文本,結合肯尼斯·伯克的“戲劇五要素”,總結出政治修辭策略的五個要素,即演講者、演講對象、演講雙方關系、場景、文化社會;五大心理認知,即個性心理認知、民族心理認知、語境認知、社會心理認知、社會政治心理認知。
演講者作為政治主體,在政治修辭中占有主導地位,通過自身的情緒、心態、姿勢、心理訴求等,讓聽眾獲知演講者的價值觀和認同基點,在演講一開始就掌握主動地位。演講對象是演講者的訴求對象,他們所處的身份、地位、國籍等將直接影響到演講者的演說立場和態度。演講雙方的關系基于雙方的地緣、人際關系、權力利益等因素,有助于彌合差異,尋求共識。場景因素包括地理、時間、空間、場合等,有助于彌合演講者雙方的地理和心理距離,在演講中起到輔助和配合作用。文化社會因素則從民生、風俗、文化傳統等方面,彌合雙方的文化差異造成的傳播障礙,社會文化的理解和共識是進行一切傳播活動的基礎和橋梁。(如圖1)
(一)演講者要素
1.利用演講者的心境和情緒感染受眾。演講者的心境和情緒是演講活動中重要的影響因素。在外事活動中,演講者在演講時所表現出的情緒如高興、激動、興奮等將對演講對象起到鼓舞的作用,要想取得理想的演講效果,必然要讓受眾感知到演講者的情緒,并能夠隨著演講者的言辭一起體驗到與演講者一致的心理體驗。2013年6月5日,在墨西哥進行正式國事訪問的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演講一開始就說:
今年4月,培尼亞總統對中國進行正式訪問并出席博鰲亞洲論壇年會,我們就新形勢下加強中墨關系達成重要共識。當時,培尼亞總統熱情邀請我訪問墨西哥,我愉快地答應了。我的想法是,為了推動中墨關系加快發展,必須趁熱打鐵、乘勢而上。
通過“趁熱打鐵、乘勢而上”這一比喻,形象準確地體現了我國期待與墨西哥加快關系發展,實現兩國更深層次的互訪和交流,深化友誼、擴大合作的意愿。“愉快地答應”也從另一個角度體現了政府互訪的高效,從應邀到出訪僅用了不足兩個月的時間,足以顯示我國期待與墨西哥共同規劃中墨關系的發展藍圖的夙愿。
2.利用演講者的心理訴求。在演講中,演講者針對不同聽眾的心理訴求,采用不同的言語策略實現政治說服。常見的心理訴求有:親和、從眾、求善、受尊重和同理心等。依據演講對象的心理訴求,演講者做出有針對性的政治修辭。2013年3月25日習近平主席在坦桑尼亞尼雷爾國際會議中心發表題為《永遠做可靠朋友和真誠伙伴》的演講中講述道:
來到非洲,總有兩個突出印象。一是常來常新,每次非洲之行都能深切感受到這片大陸的新發展新變化,讓人歡欣鼓舞。二是熱情似火,非洲人民對中國人民發自內心的友好情誼,就像非洲的陽光那樣溫暖熱烈,讓人難以忘懷。
中非友誼源遠流長。“1963年底至1964年初,周恩來總理對非洲10國的訪問堪稱新中國外交史上建立中非新型關系的‘開山之旅’。”[9]中非建交以來,中國始終將中非戰略伙伴關系置于中國外交戰略的重要位置。習近平主席在對剛果共和國進行國事訪問期間,更表達了“中非友誼將像長江和剛果河一樣長流不息、奔騰向前”的美好期待。
(二)利用演講對象的特質進行的政治修辭
針對不同國家的受眾,利用其國籍、習俗、身份、地位、信仰、所處情境等來豐富演講人的話語策略,可以收到很好的演講效果,能夠拉近雙方的心理距離,密切關系,這在政治演講者的修辭中經常使用。習近平主席在俄羅斯訪問時,對國際關系學院的學生這樣親切地說:
國際關系學院是專門從事國際問題研究和教學的高等學府,相信你們對國際形勢更加關注,更能感受到過去幾十年國際社會滄海桑田般的巨大變化。我們所處的是一個風云變幻的時代,面對的是一個日新月異的世界。
針對受眾的身份地位所采取的話語策略可以讓聽眾感到自己被尊重,有助于聽眾理解演講者的政治修辭目的,使演講者與受眾在演講效果上取得高度一致。
(三)利用演講者與演講對象之間的關系進行的政治修辭
把握演講者與演講對象之間的關系進行的修辭,其作用很直接和速效,它可以彌合差異,密切演講雙方的心理距離。演講者可以通過雙方地緣位置的遠近、人際關系、所屬團體和派別、社會權力等要素進行有針對性的修辭。例如在坦桑尼亞的演講中,習近平主席這樣描述中非關系:
非洲有句諺語:“河有源泉水才深。”中非友好交往源遠流長。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毛澤東、周恩來等新中國第一代領導人和非洲老一輩政治家共同開啟了中非關系新紀元。從那時起,中非人民在反殖反帝、爭取民族獨立和解放的斗爭中,在發展振興的道路上,相互支持、真誠合作,結下了同呼吸、共命運、心連心的兄弟情誼。
(四)利用場景因素進行的政治訴求
在演講一開始,如果能將場景因素運用到演講中,結合演講時所處的地理、場合、空間、時間、空間布局等要素,將起到良好的溝通效果。習近平主席在對印尼訪問時,妥善將時間和空間要素運用到演講中,體現了很好的講演效果:
我是應蘇希洛總統的邀請,對素有“千島之國”美稱的印度尼西亞進行訪問。這是我這次東南亞之行的第一站,是傳承友好關系之旅,也是規劃合作之旅。……
20年前,我曾訪問過貴國,親身體驗了印度尼西亞發展情況以及豐富多彩的自然和文化。20年彈指一揮間,但那時的情景仿佛就發生在昨天,依然歷歷在目。再次踏上這片美麗的大地,我更加深切地感受到兩國關系的旺盛活力,更加深切地體會到兩國人民的深情厚誼。
(五)利用演講雙方共有的社會、文化因素進行的政治修辭
在演講中加入演講對象的經濟民生、社會習俗、文化傳統等因素,實現跨文化的交流互動,不僅能使演講雙方認識到共有的價值和心理共識,也能夠契合聽眾的態度和思維方式,實現最大限度的“認同”。“仁者,愛人也。”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民情是最為重要的關鍵詞,在跨文化交流中,了解對方的民情、社情和文化有助于感知民眾疾苦。在習近平主席的演講中這一策略運用得尤其恰當到位,取得了很好的政治說服效果,在此僅舉幾例:
哈薩克民族有一句諺語:“一片土地的歷史,就是在她之上的人民的歷史。”……哈薩克斯坦偉大詩人、思想家阿拜·庫南巴耶夫說過:“世界有如海洋,時代有如勁風,前浪如兄長,后浪是兄弟,風擁后浪推前浪,亙古及今皆如此。”……哈薩克斯坦人民常講:“有知識,世界一片光明;沒知識,眼前一片混沌。”……
拉美有句諺語:“朋友要老,好酒要陳。”中墨兩國經過歲月積淀的深厚友誼,正如陳年的龍舌蘭酒,歷久彌香。……貴國總統貝尼托·華雷斯曾說過:“無論人與人還是國與國之間,尊重他人權利才能帶來和平。”中國古代思想家孔子說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此時此刻,我想起一位非洲詩人的詩句:“向前走,非洲,讓我們聽到你歌聲中勝利的節奏!”……非洲有句諺語:“河有源泉水才深。”中非友好交往源遠流長。
在演講方式上,習近平主席采用生動的表述方式、輕松自如的姿態和手勢,與聽眾眼神交流互動,廣泛使用比喻、擬人、引用、借代、反復等修辭格,將中國的社情民意、政治制度、國家方略等以親和有力的方式進行傳播,增強了演說效果。在演講中,“朋友要老,好酒要陳”“河有源泉水才深”“飲水不忘掘井人”“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等詩句被國內外記者廣泛引用。我們常說,語言好似華麗的衣裳,只有在說話時注意文采修飾,才能讓人領悟到說話者的意圖,即所謂“故贈人以言,重于金石珠玉;觀人以言,美于黼黻文章;聽人以言,樂于鐘鼓琴瑟,故君子之言無厭”。
五、政治修辭的心理認知
筆者運用漢語詞頻軟件,分析習近平同志的演講特色和演講意旨,通過詞語歸類分析后,比對政治修辭的五要素,分析出政治修辭所具備的心理認知要素,即個性心理認知、民族心理認知、語境認知、社會心理認知、社會政治心理認知五個方面。緣何分析政治修辭的心理認知?這是因為修辭活動在政治演講中處處可見動機。我們在說話或閱讀時,都會揣摩作者的心理,政治修辭亦然,而且政治修辭的修辭動機更加直接,目的性非常強。動機是修辭活動的指向和目的,并對修辭活動具有統率作用,修辭皆是圍繞動機而來。如果政治修辭中缺少動機,那么話語不但瑣碎不堪,而且修辭內容失去靈魂,沒有實際意義。動機還是評價政治修辭的標準,衡量是否通過心理認知達到了交際目的。如果僅僅將動機寓意于話語中那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恰當的表達方式。這就需要演講者根據語境合理使用詞語進行修辭,將心理認知內涵于話語的修辭中。
(一)個性心理認知
個性心理在心理學上屬于普通心理學和社會心理學的范疇,在普通心理學中,它指“能力、氣質和性格”[10];在社會心理學范疇,個性心理則是“社會成員之間無影響的心理”[11]。我們在這里所說的個性心理主要包括演講人當時的心態、動機、態度、情緒這些即時性要素,以及性格、氣質、風度、價值觀等穩定的心理要素。“既然個性心理與修辭交際具有共變關系,那么在修辭過程中,修辭者就可以通過對自身個性心理的認知分析和對交際對象的個性心理的認知分析,準確有效地控制修辭行為的各個層面,如對話語信息量、言語方式的控制以及對語氣、態度等輔助修辭手段的調控等等,以提高話語建構的適切性……個性心理認知對于話語構建的意義,就在于能有助于修辭者平衡交際對象的心理需要與修辭目的、修辭任務之間的關系,一方面可以提供適合交際對象心理需要的信息量,另一方面可提供適合于達到交際目的的修辭方式。”[12]對于修辭手段、語言信息和措辭方式的選擇,趙啟正教授曾經風趣地說:“在對外傳播中,要多講中國故事——中國的發展實際、中國人的生活。如果我們要表達的核心內容是中國社會主義特色的話,它相當于是維生素C,它本來是在蘋果里的,這個‘蘋果’就是中國的社會現實和相關的故事。與其給外國人維生素片,不如給他們原生態的蘋果,由他們自己去體會中國的社會主義本質。”[13]
(二)民族心理認知
民族心理在社會心理學中這樣定義:“民族心理是構筑在一個民族的經濟地域基礎之上并滲透著該民族共同文化傳統、決定著該民族人們性格和行為模式的共同的心理傾向和精神結構。”[14]在政治修辭中,民族心理的認知主要體現在道德觀念、民族感情和價值觀念。民族心理認知是一個多層次復合認知體系,在不同的場合具有不同的含義,當一個漢族人面對其他少數民族的人民進行演講時,它表示“漢民族”,而作為國家領導人出訪外國,民族心理則指的是“中華民族”。作為中華民族這一綜合體,在本文所選取的習近平同志的演講中隨處可見民族心理這一要素(“中華民族”在演講中出現了16次),在多國演講中都出現了“孔子”“孔子學院”以及我國對外交流所主導和推廣的“發展”(出現274次)、“合作”(出現175次)、“交流”(出現48次)和“互利”(出現22次)等理念和原則。“任何修辭交際行為都離不開特定的社會文化環境,都離不開修辭者所立足的特定社會價值觀念系統,民族心理作為一個潛在的觀念體系,它對修辭行為的統轄是全方位的,其控制力滲透在言語交際行為的各個層面,從動機的確定、信息的安排,到詞語的選擇、句式的調整、語段的位置,話語修辭功能及修辭效果的評價判斷,都有民族心理浸染其中。”[12]244
(三)語境認知
語境認知指的是演講者對“言語環境中各種信息的直覺處理過程,認知的范圍應該是與修辭交際密切相關的各種因素,宏觀上包括社會文化背景,如社會政治、社會道德、民族心理以及自然地理環境”[12]65,而在本文中,語境認知采取狹義的定義,指的是演講者根據演講對象所處的地理環境、演講場景、演講地點和演講內容所進行的措辭行為。對于修辭的語境認知直接觀照演講主體話語動機的確立、措辭話語的選擇、修辭格的選取,以及根據語境來實施恰切的修辭行為。語境認知能夠加強價值和道德觀念的理解強度、深度和廣度,只有看準對象把準脈,才能取得良好的認知效果,使得話語更加準確、生動、充滿感染力。根據語境,演講者選擇合適的語言和修辭,充分運用故事賦予意義,不僅善講故事,而且要會講故事,還要講好故事。習近平主席在演講中充分體現了這一點,中國華僑在布拉柴維爾特大暴雨中救出12位剛果鄰居,青海玉樹地震后剛果政府捐建的“中剛友誼小學”,加德納夫人的“Kuling(彭嶺)”之行等等,這些故事的講述不僅真切、生動感人,更拉近了演講者與演講對象之間的心理距離。
(四)社會心理認知
社會心理認知在政治修辭的建構中居于重要地位,任何演講主體在修辭中都要考慮演講對象所處的社會意識和社會形態,按照演講對象的思維方式來考慮修辭行為的共性特征,基于“民俗”“文化”“習慣”“喜好”來闡述雙方所共有的心理體系,反映演講者與演講對象所共有的行為趨勢和基本態度,并通過社會生活的多面向來展現社會心理對演講修辭的統合作用,不斷影響著建構話語的過程,制約演講者的修辭效果。“衡量朋友真正的標準是行動而不是言語”,“一片土地的歷史,就是在她之上的人民的歷史”,“有知識,世界一片光明;沒知識,眼前一片混沌”,這些話從國家領導人的口中說出,賦予了更為豐富的含義,瞬間就縮短了演講者與演講對象的心理距離,增強了話語力。
(五)社會政治心理認知
在政治修辭的動機分析中,格外強調社會心理認知中的社會政治心理認知。政治心理屬于政治學的范疇,它指的是社會成員對其所處的社會政治活動、社會政治關系過程中產生的政治體系、政治理念、政治信仰和政治行為等一系列的認知感情。政治修辭作為政治活動,具有調控功能,能反映各方面的政治形勢,并在言語交際中關涉社會成員間的社會行為、政治辭令的調配、政治話語的下達等,對政治修辭的影響是系統而全面的。在外交中更要注重政治心理認知,妥善處理不同政黨、不同民族、不同國家間的政治關系。
六、研究局限及結語
本文通過文本分析法探求演講文本中共有的修辭特質有以下研究局限:
第一,研究方法單一。如能夠結合定量方法,以演講對象所獲知的實際演講效果為研究對象,結合本文的研究方法,綜合考察影響政治修辭的因素則更有研究價值,也將在跨文化交流中產生更加切實的貢獻和啟發。但由于研究對象的代表性問題及研究成本高,本文只能探索性地從文本分析中得到。
第二,就肯尼斯·伯克的修辭理論而言,本文借鑒了鄧志勇、楊永春在《美國修辭批評:范式與理論》一文中對修辭批評范式缺陷的探討,即“傳統范式批評家往往只看到一個方向的影響,即背景、職業訓練、興趣、修辭者目的等影響了話語,話語又影響聽讀者,不考慮讀者對修辭者的期望對修辭者的反作用”。[15]
在當今全球化時代,中國的聲音已遍布世界各地,如何讓世界各國人民不僅聽到我們的聲音,而且能夠領會并認同我們的見解,這是當下極具挑戰性的課題,也是每個跨文化學者的研究責任所在。我國自改革開放以來在很多領域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妖魔化中國”“黃禍論”等仍然不絕于耳。跨文化交流的一項重要功能就是利用修辭策略,讓外國公眾理解并認同演講者的政治目的和政治利益。外事活動中國家上層的演講活動則在跨文化交流中占有重要地位。演講者的政治修辭策略將直接決定著政治說服效果和構建政治認同。“布迪厄在《語言與象征力量》一書中指出:這一過程的關鍵環節是政治代言人通過自己的言辭使一個團體獲得了意志、計劃、希望和前途。受眾成員一旦通過對修辭者言辭的認同而獲得了政治意志和政治參與的計劃,很快就形成了一股勢力。而這一新勢力的形成反過來又賦予這一言辭以致辭對象如今擁有的象征和物質力量,使言辭的潛能得到了實現。”[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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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傳播學院2010級傳播學博士生)
編校:趙 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