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傍晚坐出租車,只見路上一片汽車尾燈的紅光,計程表的數字蹭蹭地往上躥,我的心里嗷嗷地痛。百無聊賴之際,開始與司機閑聊。司機老徐來自蘇北農村,在家鄉有一幢裝修好的大房子,有水有田,空氣新鮮,不會堵車,“相比之下,大城市里的生活質量就是差。為了省錢,我跟別人在城郊合租一套毛坯房,空氣沒法跟農村老家的比,堵車是家常便飯,日常消費也很高。”
我問他:“你們村現在還有人種地嗎?”
他說:“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在種,年輕人全出來打工了。”
“你看,雖然家里空氣又好,又不堵車,但你們不還是留在大城市了嗎?”我一邊心急火燎地望著窗外的“流動停車站”,一邊故作理性地說道。
說起環境保護,人人都說好。但真的是越天然、越“原始”的就越好嗎?我們得算算賬。
城市,不是環保的對立面
有一對北大教師夫婦,放棄了城市的喧囂生活,歸隱于人跡罕至的深山中。他們住在青磚、木窗、土墻和泥地的舊房子里,種植糧食、蔬菜和果樹,放養豬、牛、騾子和山羊,從不用洗衣粉、牙膏和肥皂,只用純天然的草木灰和皂莢……
這樣的生活看起來很美,卻需要十幾個工人與這對夫婦一起打理。丈夫常常要跟工人一起走半個小時的山路,將100斤一擔的物資抬進抬出。他們在深山老林里過著“世外桃源”式的生活,沒有任何收入,每年的生活費卻高達25到30萬元。十幾年下來,他們大約花去了350萬元的積蓄。如今,他們決定“暫時”回歸城市,因為孩子需要接受良好的教育——顯然,他們的財力不足以將城市的所有便利都搬進山林。
于是,絕大多數向往山清水秀的人們不得不常年躋身于日漸臃腫的城市中,享受現代文明諸多好處的同時,也在承受各式各樣的環境代價。這樣的生活雖不完美,但也不能將城市看作是環境保護的對立面。與我們的直覺相反,按照人口數量平均之后,城市越大反而就越環保。
有人曾經研究過城市人口和各種資源消耗量(如加油站的數量,道路、水管、電線和電話線的總長度等)之間的關系,結果發現,雖然人口增加時資源消耗量也會增加,但增加的比例不會超過人口增加的幅度。比如,人口增加10倍時,加油站數量只增加5.9倍,人口增加100倍時,加油站數量只增加34.7倍。不難理解,這是因為城市規模大了之后,人們的辦事效率提高了,達到相同生活水平所需要的人均資源量就減少了。
因此,我們需要學會權衡環境保護的利弊得失。為了眼前利益而肆意破壞環境絕不可取,但為了追求“純天然”的居住環境而像那對夫婦一樣花費巨額資金,將體力運用到極點,最后還變成“蓬頭垢面、破衣爛衫、兩手老繭”的樣子,這種行為同樣不值得宣揚。科學地分析一種行為的正反兩方面,在這個基礎上作出最優、最合理的選擇,這才是我們應該學會的務實態度。
環保,平衡的藝術
最適合說明環保問題的例子就是農藥的使用了。1939年,瑞士化學家米勒發現一種名為DDT的化學合成物質能夠有效地殺死害蟲,而且比其他農藥更加安全。人們在生產和生活中廣泛地應用了DDT之后,瘧蚊、蒼蠅和虱子就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而瘧疾、傷寒和霍亂也終于不再肆虐了。據世界衛生組織估計,當時DDT的使用大約拯救了2500萬人的生命。
看似完美的成果背后隱藏著一場駭人的危機:由于DDT被人們過度使用,并且它很難在環境中分解,再加上生物富集作用,使得居于食物鏈頂端的美國“國鳥”白頭海雕幾乎因此而滅絕(DDT會導致鳥類產下無法孵化的軟殼蛋),就連南極的企鵝體內也檢測出了DDT。1962年,美國作家卡森出版了一本《寂靜的春天》,引發了人們對DDT及環境問題的強烈關注。1972年,美國率先立法禁止使用DDT,隨后各個國家紛紛仿效,曾經人人贊美的“英雄”迅速淪為臭名昭著的“惡魔”,最終被世界上大多數國家擯棄了。
故事并沒有結束。DDT被禁用之后,瘧疾傷寒等疾病卷土重來,全球每年因瘧疾死亡的人數約為50到90萬人,其中大部分是兒童。2006年9月,世界衛生組織宣布,正式解除對DDT的禁令。他們強烈建議人們在室內(房屋以及家畜棚圈內)使用DDT,這樣既可以殺滅傳播瘧疾的蚊子,又不會威脅到野生動物和人類的健康。這個建議就連曾經抵制使用DDT的美國環保協會也表示了贊同。人們對DDT的態度由狂熱推崇到談之色變,最終回歸到科學的理性之中。
像DDT一樣,有很多東西給我們帶來便利的同時也在影響環境,比如農業會造成水土流失,工業會排放污染物,教育、出版業會消耗樹木(紙張),電廠、醫院、商店……無一不在“破壞”環境。真正的環保是一種平衡的藝術:在社會發展和環境保護之間找到那個最佳的“妥協點”,而不是對所有“非自然”的東西一概反對,甚至“封殺”。
想象一下,如果禁絕一切可能造成污染的人類文明產物,完全回到淳樸的原始社會,人們的生活又會怎樣呢?據《全球通史》估計,在采集狩獵的原始社會,每平方公里最多能養活1個人。照此計算,整個地球最多能養活1.5億“原始人”。這個天真的想法,剩下的69億人恐怕是不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