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Hold住”看漢語新詞的規(guī)范化

摘要：張志毅曾提出用“詞競眾擇，適者生存”的原則來對待新詞語的規(guī)范。2011年“hold住”一詞成為年度十大流行語之一，并產(chǎn)生了“hold不住”、 “沒hold住”等否定形式。考察“hold住”的用例，發(fā)現(xiàn)其主要意義為控制、保持，這與“hold”在英文中的本意有密切關系。新詞新語的規(guī)范不能靠行政命令或?qū)＜覍W者來干預，“hold住”能否最終進入漢語詞匯系統(tǒng)需要時間的檢驗。

關鍵詞：hold住；控制；保持；規(guī)范

2011年12月21日，《咬文嚼字》公布了2011年十大流行語，“Hold住”位居第三。“hold住”的流行，源于2011年8月9日臺灣中天電視綜合臺的一檔綜藝節(jié)目《大學生了沒》，女大學生謝依霖以夸張另類的造型、英漢混雜的臺詞、扭捏怪誕的舉止引爆全場。她陳述了在一個時尚場合該如何處變不驚，提醒自己不能慌亂，要“hold住”整個場面。在謝依霖的表演中，共使用了5次“整個場面我（要）hold住”，節(jié)目引起巨大的反響，“hold住”迅即成為海峽兩岸的流行語，謝依霖則被成為“hold住姐”。在謝依霖的表演中，共使用了5次“整個場面我（要）hold住”：

1.在場沒有位置，沒關系。Fashion，整個場面我要hold住。

2.整個場面我hold住，整臺公交就看我一個人，整個場面我hold住。

3.清朝party，ok，整個場面我要hold住，不能慌。

4.就算我搞錯party，整個場面我要hold住！

結合場景分析，謝依霖需要“hold住”的其實就是她事先沒有預料到的場面，處理不妥就會讓人處于一種尷尬的境地。“hold住”的意思可以理解為“控制住、穩(wěn)住”。這個爆笑的橋段主要是用一種夸張的方式來挖苦時尚界。但謝依霖亮出了自己的看法：我們需要在壓力過大或?qū)擂吻闆r下“hold住”。 “hold住”一詞出現(xiàn)以后，迅速走紅，其意義、用法也不斷擴大。

筆者通過搜狗在網(wǎng)絡上找到與“hold住”相關的網(wǎng)頁1034591個，考察發(fā)現(xiàn)它們的使用范圍正在不斷擴大，被“hold住”的對象也由場面發(fā)展到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可以是自己，也可以是他人；可以是具體的事物，也可以是抽象的概念。使用“hold住”一詞的社會團體，以美容、娛樂等行業(yè)為主，財經(jīng)、體育甚至政治、法律等其他行業(yè)也熱衷使用，很多是作為廣告語或文章標題的。其意義主要朝兩個方面發(fā)展，一是控制，二是保持。

一、控制

5.影帝不稀奇，合影帝才能hold住全場！

6.無限積分換好禮，你hold住嗎？

7.對于“雍正”這個難搞的角色，偶像實力派吳奇隆完全hold住！

8.開發(fā)商還能hold住房價嗎？

9.逆齡扮嫩，hold住美肌老化。

10.節(jié)后一周hold住飲食，脂肪不囤積。

從以上例子，可以看到，“hold住”表示控制，被控制的對象有以下幾類：（1）場面。如5，既有娛樂場面，也有體育賽事的場面。（2）情緒、理智、購物的欲望等。如6，這主要用在商業(yè)廣告上，當汽車、電腦或各種時尚商品以低價出現(xiàn)的時候，很多人都會經(jīng)不起誘惑，面對類似“你還hold住嗎？”的廣告便真得欲罷不能了。（3）某個角色，“hold住”表示有能力勝任。如7，吳奇隆“hold住”“雍正”這個角色，意思是他能夠勝任。（4）價格，如8。（5）衰老，如9。（6）飲食，如10。“hold住”在以上例句中所要控制的對象，跟人們生活密切相關，反映了人們渴望自我實現(xiàn)、物價穩(wěn)定、美麗健康等的心理需要。

二、保持

11.而近日OPPO的又一款時尚菱格新秀U539手機在全國各大城市璀璨登場，于今夏再度hold住時尚，hold住美。

12.hold住兩人的小世界——讓我們一起去度蜜月吧！

13.IPO兇猛，A股還hold住嗎？

14.毛絨感的線衫搭配蓬蓬公主裙，甜美知性黑白搭，hold住上司沒商量。

“hold住”表示保持，意義比較抽象。被“hold住”的往往是時尚、美麗、幸福、健康、青春、注意力或興趣等。

“hold住”的出現(xiàn)，帶給人們一種輕松。這種中英文夾雜的詞語使人們在緊張忙碌的生活中感到一絲愉悅。于是，本是一些嚴肅的話題，也借用了“hold住”一詞以調(diào)節(jié)氣氛：

15. 佛山限購令為啥沒hold住？……這直接關系到政令的尊嚴能否hold住，公眾的權益能否hold住。

商品房價格是一個非常敏感的社會話題，新聞作者為了避免文中出現(xiàn)一些敏感的政治術語，直接用“hold住”來替換持續(xù)、維護等詞語。

16.2012國考報名hold住。

“國考”是“國家公務員考試”的縮略，是全國競爭激烈度最高的考試，2011年最熱門的職位——國家能源局能源節(jié)約和科技裝備司節(jié)能與科技處主任科員及以下，競爭比例達4961：1。“國考”對考生和社會來說都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hold住”一詞出現(xiàn)在可讓可以讓考生緊繃的神經(jīng)獲得片刻的休息，為之一笑，這對緩解壓力，提高復習效率是有積極作用的。

17. “你認或不認，事實就在那里，法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你信或不信，政策就在那里；你想或不想，親人就在那里，望穿秋水，只盼君歸；你愿或不愿，中秋就要到了，人月能否兩團圓？此情此景，在外漂泊的你還能hold住嗎？趕緊撥打24小時免費熱線110自首圓你回家夢！”

這是廣東省蓬江公安分局于2011年9月6日“致在逃人員”所發(fā)的微博，微博下方附有通告等，引起了網(wǎng)友熱議。這則柔情微博一發(fā)出，很多在逃人員終于“hold不住”，不到兩天時間便有13名在逃人員投案。此例說明，在公檢法部門，適當使用新詞語，并不會破壞法律的嚴肅性。相反，新詞語的時尚性讓通告不再冷酷無情，“hold住”成為網(wǎng)友紛紛轉(zhuǎn)發(fā)此微博讓在逃人員“hold不住”的原因。

“hold住”流行以后，它的否定形式“hold不住”、“沒hold住”也立即出現(xiàn)：

18.不喊親就給三差評，整個場面我都hold不住了！

19.李娜2011賽季悲喜交加，土耳其沒hold住眼淚。

考察“hold住”的語源，應是以原版英文單詞直接進入漢語的，最初出現(xiàn)在港臺、廣東等地的中英文混雜使用的語言里，類似于call機（無線電傳呼機）、Inter網(wǎng)（互聯(lián)網(wǎng)）等。隨著中國社會的發(fā)展和科技的進步，同外國的接觸和交流越來越廣泛，很多的英語及其他語種詞匯融入漢語之中。比如，人們口頭常說的“ok、Bye—bye、thank you、yes、no、pass、taxi、out、paper、cool”等都是直接用英文原形詞進入漢語。

繼“hold住”、“hold不住”之后，網(wǎng)上又出現(xiàn)了“hold得住”“吼得住”“吼不住”“吼沒吼住”等形式，跟“hold住姐”相對的“hold住哥”也很快走紅網(wǎng)絡。這些現(xiàn)象說明作為一個新詞，“hold住”已經(jīng)被大眾接受，是動詞“hold”+補語“住”的組合，如同漢語里的站住、穩(wěn)住、抓住、支持住、守住等結構一樣，“住”或表示穩(wěn)當或牢固，或表示停頓或靜止，可以與“得”“不”連用，表示力量夠得上。“hold得住”、“hold不住”就是將“hold住”這個詞分別插入“得”“不”而成的兩個短語，表示能否控制、保持。可以說：“hold住”雖是一個中英文夾雜的詞，在使用中卻被高度漢化，成為漢語新詞的一部分。

回顧現(xiàn)代漢語詞匯的發(fā)展，從五四到建國，再從建國到改革開放，幾乎每30年漢語新詞語都會出現(xiàn)一個新的高潮。最近十年，以網(wǎng)絡為重心產(chǎn)生了一批網(wǎng)絡、經(jīng)濟、文化、科技、新詞語，其中有大量的英文原形詞進入漢語。如“大蝦、伊妹兒、防火墻、灌水、蛋白質(zhì)、你out了”等！這些新詞的產(chǎn)生有文化、經(jīng)濟方面的原因，也有社會心理的原因。借用詞語是一種比較普遍的語言現(xiàn)象，不同文化的接觸，經(jīng)濟生活、政治生活、文化生活等方面的相互接觸，必然要通過語言接觸來實現(xiàn)，結果導致語言中的借用現(xiàn)象。“hold住”及其變式的迅速流行，第一個因素是人們追求時尚的心理，一些常見、簡單的英文單詞被直接引用，迎合了人們追求語言時尚的心理。正如陳原所說：“語言變化確實有一些是來自復雜的社會心理因素的。”①第二個重要因素是豐富語言，語言需要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有變異才有發(fā)展。英語外來語進入現(xiàn)代漢語體現(xiàn)了中西文化互動，是語言接觸與滲透的結果，可以豐富現(xiàn)代漢語的詞匯系統(tǒng)。第三個因素就是傳媒的推廣。

但“hold住”的存在是否跟我們正在進行的漢語規(guī)范化矛盾？需不需將它音譯或意譯，以使它們更符合漢語詞的特點？筆者發(fā)現(xiàn)，“hold住”的音譯詞“吼得住”及其相應的否定形式“吼不住”已經(jīng)出現(xiàn)。當我們需要呵斥或制止他人的某種行為，我們會“吼”對方，如果對方接受，則是被我們“吼住”了；如果對方不接受，則是“沒吼住”或“吼不住”。所以，用“吼得住”去翻譯“hold住”，既是音譯又是意譯，這種詞往往有很強的生命力。漢語中這樣的音譯兼顧意譯的詞很多，如奔馳（Benz）、佳能（Canon）、席夢思（simmons）、百事可樂（Pepsecola）、可口可樂（Coca-Cola）、霓虹（neon）、俱樂部（club），這種選取與原詞意義有點瓜葛的富有啟發(fā)性的漢字去翻譯外來詞的方式滿足了漢族人“見字知義”、“聽音知義”的語言認知心理，于是這些詞很快就在漢語里站穩(wěn)了腳跟。

“hold住”與“吼得住”到底誰能經(jīng)得住時間的檢驗，最終進入現(xiàn)代漢語詞匯系統(tǒng)？前外交部發(fā)言人李肇星曾明確反對中英文夾雜，他曾說“愛國，也包括珍惜、堅持自己的文化。經(jīng)常聽到有人說‘out了’，我極為反感。”②黃伯榮、廖序東也曾大聲疾呼：“濫用外來詞有損于語言的純潔，能用漢語固有的語素組成的詞而把意思表達得準確、清楚的，就不用外來詞。”③但我們認為詞語的規(guī)范是不能靠行政命令或?qū)＜覍W者來干預的。比如軍隊、滿員、打的、郵編、阿Q、VCD光盤等詞，曾經(jīng)都被權威人士建議取消，可直到今天這些詞仍以頑強的生命力保存在漢語的口語和書面語中。這充分說明詞語的規(guī)范同文字、語音的規(guī)范不同。文字、語音的規(guī)范可以由管理機關、職能部門經(jīng)過調(diào)查研究，確定標準來推行。詞語規(guī)范卻是另外的情況。張志毅曾提出的用“詞競眾擇，適者生存。”④的原則來對待新詞語的規(guī)范是比較客觀的做法。對于目前流行的“hold住”，我們不必過早地去判斷它是否規(guī)范，是否應該用“吼得住”去翻譯，因為“語言中最高的權威，就是眾人的習慣和規(guī)律”④。

注釋：

①陳原.變異和規(guī)范化[J].語文建設，1987.

②李肇星.反感中英文混雜講話，勸國人勿說“out了”[J].決策探索（上半月），2011（6）.

③黃伯榮，廖序東.現(xiàn)代漢語[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1，P353.

④張志毅.新時期新詞語的趨勢與選擇[J].語文建設，1997（3）.

（作者單位：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