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北京、上海等城市經(jīng)常舉辦戲劇節(jié),如上海中國國際藝術節(jié)、中國京劇節(jié)、中國越劇節(jié)等等。在六十多年前的抗日戰(zhàn)爭時期,也曾舉行過一次盛大的戲劇節(jié),這恐怕是中國最早的一次戲劇節(jié),那就是西南第一屆戲劇展覽會,簡稱西南劇展,舉辦的地點是廣西的桂林;負責籌辦和主持的是著名戲劇家歐陽予倩和田漢。
歐陽予倩最早來桂林是在20世紀初葉。1904年,他到日本讀書,在東京參加了“春柳社”。1910年因他父親在東京病逝,扶柩回國。當時他祖父歐陽中鵠在廣西任桂林府知府,歐陽予倩就一直住在祖父的住所。他在桂林游覽了名勝古跡,觀看過名角麻拐仔、曾八、鴨旦的演出,自己還在書房里偷著化裝演過戲。直到1911年祖父去世,他才回到湖南而輾轉到上海。
1937年“八一三”抗戰(zhàn)爆發(fā)后,歐陽予倩在上海編演了《漁夫恨》、《桃花扇》等戲,敵寇與漢奸開始注意他,并欲加迫害。當時他在日本留學時的同學馬君武正在桂林從事戲劇活動,他邀請歐陽予倩到廣西去幫助他改進桂劇,歐陽予倩應邀來到桂林。他為桂劇團排了他自己創(chuàng)作的歷史劇《梁紅玉》,演出后受到觀眾的熱烈歡迎。后來馬君武就把桂劇團交給歐陽予倩管理。1939年歐陽予倩又把京劇《桃花扇》改編成桂劇演出。這個本子雖是根據(jù)孔尚任的傳奇改編的,但抒發(fā)了此時此地作者的感慨,抨擊了那些毫無抗敵之心的投降派,揭露了左右搖擺的兩面派人物。桂劇本特別對知識分子的軟弱動搖敲起警鐘,對熱衷于內爭、暗中勾結敵人的反動派,給以辛辣的諷刺。這個戲在桂林轟動一時,最后被明令禁演。
在抗日戰(zhàn)爭初期,蘇、浙、皖等地區(qū)的文化工作者紛紛來到桂林,桂林成了西南的文化名城。由于桂系地方勢力與蔣介石中央政權之間存在著一定的矛盾,地方勢力為了保守自己的統(tǒng)治地位,增加政治資本,想方設法利用各種可以憑借的力量,因此廣西地方當局對進步文化工作采取了亦打亦拉的辦法,在不損害他們利益的情況下,做出了一些比較開明的姿態(tài)。成立廣西戲劇改進協(xié)會和創(chuàng)辦廣西省立藝術館就是這種姿態(tài)的具體表現(xiàn)。廣西省立藝術館成立于1940年3月,歐陽予倩任館長。館址設在榕蔭路后面一條陋巷里的一所破舊民房里,開展工作很不方便。為造新館,歐陽予倩向社會募捐,至1944年2月新建了包括劇場在內的藝術館,藝術館還附設話劇實驗劇團。歐陽予倩在這一時期創(chuàng)作了歷史劇《忠王李秀成》和《越打越肥》等四五個短劇,這些劇作揭露了國民黨官僚、軍閥不顧民族危亡、人民疾苦,大發(fā)其國難財?shù)某髳盒袕健?/p>
這一時期,田漢也兩次到桂林。田漢與歐陽予倩早在20年代就開始交往,在共同的戲劇事業(yè)中,結下了深厚的友誼。田漢第一次到桂林時,沒有遇到歐陽予倩,但他應馬君武的邀請,觀看了小金鳳演的歐陽予倩的杰作《桃花扇》,看后當場賦詩一首“:無限纏綿斷客腸,桂林春雨似瀟湘。美歌長羨劉三妹,端合新聲唱李香。”這里說的瀟湘指湖南,田漢與歐陽予倩都是湖南人。這首詩既表達了田漢的感慨,同時也寄寓了他對歐陽予倩深摯的友情。
第二次是敵寇入侵長沙后,田漢由衡山偕同老母到衡陽再轉到桂林。這次他與歐陽予倩晤面了。1941年,在田漢的支持和領導下,由一群青年戲劇工作者瞿白音、杜宣、石聯(lián)星、嚴恭等在桂林組織了一個民間職業(yè)劇團——新中國劇社。劇社成立時,田漢還未到桂林,而住在南岳。后來田漢到桂林后,就住在杜宣寓所里。新中國劇社演出的第一個戲就是田漢導演的《大地回春》(陳白塵編劇)。他們經(jīng)常在桂林演出,還到衡陽、湘潭、長沙等地旅行演出。演出的劇目還有《大雷雨》和田漢的《秋聲賦》等。田漢曾經(jīng)邀請洪深來導演,演出了田漢、洪深、夏衍三人合寫的《再會吧香港》,該劇宣傳了抗戰(zhàn),揭露了反動統(tǒng)治者,觀眾反應強烈,因此遭到禁演。這一時期,田漢與歐陽予倩過從甚密,兩人經(jīng)常在桂林一家三教咖啡廳樓上討論藝術問題。為了《再會吧香港》遭禁演的事情,歐陽予倩多方奔走,還親自去找偽廣西省主席黃旭初交涉。他們確是并肩作戰(zhàn)的一對戰(zhàn)友。
1944年在桂林舉行了西南第一屆戲劇展覽會,歐陽予倩與田漢是這次劇展的組織領導者。劇展籌備工作始于1943年11月。當時在桂林的戲劇工作者都有一個共同的愿望,那就是檢閱戲劇力量,促進團結戰(zhàn)斗,正好廣西省立藝術館新廈即將落成,新中國劇社又旅行演出歸來,于是倡議在桂林舉行一次戲劇展覽會。這一倡議立即受到西南各地戲劇團體的熱烈響應,也取得了中國共產(chǎn)黨的支持和領導。為了使劇展公開化、合法化,決定由廣西省立藝術館發(fā)起,由歐陽予倩以藝術館館長的名義向各省戲劇團體發(fā)出邀請。經(jīng)過各地戲劇團體協(xié)商,成立了籌備委員會,推選歐陽予倩、田漢、丁西林、瞿白音等三十余人為委員,歐陽予倩為主任。
西南劇展于1944年2月15日在新落成的藝術館館址開幕,參加的有廣西、廣東、湖南、江西、云南等八個省的戲劇團體以及劇宣四隊、劇宣七隊、劇宣九隊、七戰(zhàn)區(qū)藝宣大隊等,總計33個團體,人數(shù)近千人。這是黨領導下戲劇界一次大規(guī)模的集會,是一次在國統(tǒng)區(qū)抗日進步演劇的空前大檢閱。會上舉行了演出、資料展覽和會議等活動,歷時90天。在這次劇展中,歐陽予倩與田漢起了極其重要的作用,他們主持了籌備工作,領導了整個活動。開幕式上歐陽予倩作了籌備經(jīng)過的報告,田漢發(fā)表了講話。他們主持的藝術館話劇實驗劇團和新中國劇社是演出的骨干力量。藝術館話劇團演出了歐陽予倩編劇的《舊家》、《同住的三家人》,桂劇團演出了歐陽予倩創(chuàng)作的《木蘭從軍》、《人面桃花》等,新中國劇社演出了田漢早期創(chuàng)作《湖上的悲劇》、夏衍等創(chuàng)作的《戲劇春秋》,桂林四維劇社串演了田漢的《名優(yōu)之死》。田漢還參加和主持看戲十人團(成員有田漢、周鋼鳴、孟超、秦牧等十人),對劇目進行研究和評論。在戲劇工作者會議上,歐陽予倩作了《話劇運動史》的專題講演,田漢作了《當前的客觀形勢與戲劇工作者的新任務》的講演。在國民黨反動派向進步的戲劇界加緊迫害的情況下,舉行這次劇展,檢閱了力量,交流了經(jīng)驗,鼓舞了斗志,對團結戲劇工作者堅持進步戲劇活動,起了極為有力的作用。當時田漢曾賦詩以志其盛:“壯絕神州戲劇兵,浩歌聲里請長纓,恥隨豎子論肥瘦,爭與吾民共死生。肝腦幾人涂戰(zhàn)野,旌旗同日會古城。雞啼直似鵑啼苦,只為東方未易明”。詩中所說“肝腦幾人涂戰(zhàn)野”指的是抗日戰(zhàn)爭中不少戲劇工作者貢獻了寶貴的生命。在劇展中,歐陽予倩與田漢在黨的領導下做了大量的、卓有成效的工作,建立了不可磨滅的功績。
日寇攻下衡陽后,田漢與歐陽予倩還參加了保衛(wèi)大西南的募捐大游行。他們組織了桂林文化界抗敵協(xié)會和抗敵工作隊,由興安、全州到洪橋勞軍,鼓動廣大軍民為保衛(wèi)家鄉(xiāng)而奮戰(zhàn)。其時歐陽予倩與藝術館的一部分工作人員撤退到昭平,和陳劭先、胡仲持等一起辦《廣西日報》(昭平版)。歐陽予倩及其夫人劉韻秋在昭平、黃姚一帶山區(qū)堅持斗爭。到1945年日寇投降后,才回到桂林,這時藝術館已成為一堆廢墟,好不容易從瓦礫堆里又把藝術館重建起來。但因為他反美,得罪了胡佛,又受到反動派的迫害,甚至要策動士兵流氓來毆打他。這樣他不得不離開了桂林。
1962年田漢在祝賀歐陽予倩73歲壽辰時,贈詩中有一首就寫這件事:“桂林一炬又千笳,兄向昭平我向巴。難得烽煙攜老伴,慣揮箭鼓走天涯。樓臺劫后重安柱,樹木春來又發(fā)芽。再度功成揮手去,不除美蔣不歸家”。
田漢與歐陽予倩這兩位我國戲劇運動的先驅,在桂林主辦西南劇展及其他戲劇活動的卓著業(yè)績,在我國文化史、戲劇史上寫下了光輝的一頁,至今仍然值得我們追懷和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