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是我的學生,當我三年前接手四年級(2)班時,她進入了我的眼簾。她長得很漂亮,清澈的雙眸靈動,黝黑的肌膚處處透出健康,她很喜歡笑。就是這樣一個學生,一個學期下來,總會有幾次無故的曠課,再上學時,臉上總能發現幾處淤青,重返學校的那幾日總會上課犯困,學習成績的起伏也非常大。作為班主任,我只要一詢問她原因,只要稍微提起她的家庭,她的笑容就馬上凝結在了臉上,善良的眸子也氤出絲絲水氳。
在近三年的師生相處中,這個孩子讓我一直很心疼,心疼她這么小的年紀就有一個無業待在家中以酗酒麻痹自己,一醉酒就會發瘋的父親;心疼她這么小的心靈就要承受家庭暴力的折磨。當我坐在電腦前寫下這個案例時,無數的記憶碎片開始慢慢在腦海中拼湊,近三年來,我作為一個班主任在家校聯動中所作出的努力也一點一滴地開始還原。
第一回合:父親私自把孩子關在家中,剝奪她上學的權力。
接手班級伊始,我對每個學生和他們背后的家庭還不夠了解。在一次很平常的單元檢測之后,娜沒有來上學,看著空蕩蕩的座位,我撥通了留在《班主任手冊》中她的家庭電話。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娜的父親在電話接通后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家娜從今天開始不來上學了,這個孩子上學也念不出什么名堂來,還不如我自己一個人在家教育教育她。”聽完這句話當時我就懵了,這是一個家長該說的話嗎?到底是在指責自己的孩子還是在指責學校教育?到底是對自己的孩子嚴格教育還是對教育的錯誤認識?放下電話我沉思了一會兒,開始在班級學生中了解娜的情況,熟悉的學生向我透露:娜有一個酗酒的父親,因為在職期間喝酒與同事鬧事被開除。每天這位父親都會喝很多高度白酒,而這些酒又都是小賣部賣的散裝白酒,喝酒之后她爸爸就會開始數落自己的不如意,就會把自己的氣撒向妻子和孩子,像這樣無故把孩子關在家中不許她來上學的事情在過去的三年時常發生。了解完情況之后,我沉默了,我意識到碰到了一個難纏的家長,如果我處理不當則不僅幫不了孩子,反而會讓這位父親在下次碰到娜沒有考好時變本加厲。略作思考之后,我有了初步的主意,我開始上網查閱《義務教育法》后再次撥通了她父親的電話,在電話接通之后,我沒有讓他有開口的機會,而是明確地告知他,該法的第二章 第十一條明確規定:凡年滿六周歲的兒童,其父母或者其他法定監護人應當送其入學接受并完成義務教育;適齡兒童、少年因身體狀況需要延緩入學或者休學的,其父母或者其他法定監護人應當提出申請,由當地鄉鎮人民政府或者縣級人民政府教育行政部門批準。在通話中我也明確地告知他,無故把孩子關在家中剝奪她受教育的權力是違法行為,如果他執意要把孩子關在家里剝奪她受教育的權利,那么我會會同有關領導和相關部門去他家里好好談談該生的下一步學習。第二天,娜準時出現在了教室里,我為這個孩子心疼,也感覺今后的路會很難走,責任更覺重大。
第二回合:大冬天晚上讓只穿內衣褲的孩子跪在打開的風扇底下,不許睡覺,實施嚴酷的家庭暴力。
平淡安定的日子沒有維持多久,隨著天氣變冷,一個學期進入了尾聲。這天,娜很早就來到了學校,可是上課明顯不在狀態。課后我接到了她媽媽的電話,原來昨天晚上娜的父親又喝得大醉,在一點小事沒有如意的情況下,這位父親作出了一個驚人之舉,在打累了她母親的情況下,把熟睡的女兒從溫暖的被窩中拉了出來,讓只有穿內衣褲的孩子大冬天跪在風扇底下,打開電風扇呼呼地吹她。孩子在課堂上的反常表現有了一個解釋,在這樣令人匪夷所思的家庭暴力中,孩子受到的傷害不僅僅是身體,更是那顆純潔的心靈。聯系她以往的表現:在校期間會因為一句話而拿出自己的凳子砸向同學的暴力事件也有了一個解釋,一個令我憤怒的解釋,在長期的家庭暴力中,孩子在不知不覺中也有了暴力傾向。我又開始查閱《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在總則的第五條明確規定:保護未成年人的工作,應當遵循(一)尊重未成年人的人格尊嚴;(二)適應未成年人身心發展的規律和特點;(三)教育與保護相結合。我把孩子的母親叫到了學校,幫她分析孩子的現狀和存在的問題,告知她其中的利害關系,并且讓她以法律的武器回家保護孩子。雖然有法律的保護,雖然在法律面前感覺這個孩子能被很好地保護起來,但在這樣一個蠻不講理,有酗酒不良嗜好并且與他無法溝通的父親面前,我第一次感覺到了教育的無奈和法律的蒼白。
終極PK:周旋于家長的離婚拉鋸戰中,以法律武器捍衛孩子上學的權力,還孩子一個純凈的天空。
到了五年級,孩子的暴力傾向依然存在,孩子的心理開始極度焦慮。孩子會經常拿自己的頭撞向墻壁,成天嚷著不想活了。在多次與她母親的交流中,孩子的母親也覺得應該擺脫婚姻和家庭束縛,準備拿起法律武器和她父親解除婚姻關系。孩子的母親在一次非人的家庭暴力折磨之后帶著女兒離家出走了,當我接到她母親的電話時,我第一個反應是不能讓孩子因為家庭的原因再次輟學,我要把孩子接到學校,讓她繼續接受教育。在講好了時間、地點之后,我去接孩子上學。我比平時早出門半個小時在指定的時間和地點接孩子上學,放學后再把孩子送到指定地點。到了學校也不敢把她放到自己的班級,與校領導和門衛保安聯系好,不輕易放孩子的父親進入校園,以防他作出過激行為而傷害孩子。很快孩子的父親在幾天見不到孩子后找到了學校,找到了我,也信誓旦旦地保證孩子是他的命,讓我交出孩子。孩子的母親很快咨詢了律師,去法院申請了離婚,而且明確表示要爭取孩子的撫養權。
法院的工作人員耐心地了解家庭情況之后建議他們協商,在法院一再協調之下,孩子的父母最終和好了,兩個人一起送孩子來到了學校,作為班主任,我已經不想回憶在他們離婚拉鋸戰的半個多月中所經歷的艱辛和經受的壓力了。看著孩子最終還是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我欣慰了,我讓孩子的父親寫下了《情況說明書》,也以書面的形式對孩子今后能正常上學不無故曠課作出了保證。
如今娜的父親在學校領導和家人的勸說下已經戒酒了,在失業了6年之后,重新找到了一份保安的工作。看著孩子臉上重現的笑容,我終于松了一口氣。回顧這兩年的點滴,雖然艱難,但有法律與我們同行,能以法律為武器,保護學生,讓她遠離家庭暴力,我仍覺欣慰,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努力并沒有白費。愿娜能幸福地成長,愿那清澈的笑容永綻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