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和編輯是對手,也是伙伴。我曾根據親身體驗,總括二者的關系是“互為衣食父母”。作者是編輯的稿件資源,而編輯又是作者成果問世的平臺。合則兩利,不合則俱傷。我爬格子至少五六十年,接觸的書刊編輯不下數十人,較親近的也有二三十人。在這二三十人中都有過十年以上的交往,對他們的工作,有喜歡的,有不太喜歡的。我的選擇標準在三個方面,即約稿、改稿、發稿。
約稿是作者與編輯接觸之始,我不喜歡編輯約稿時催促甚急,等稿子到手,就漠然處置,如石沉大海。約稿時口頭上是隨作者立意,實際上心中自有主張,不合心意,或未趨時尚,或沒有什么經濟效益,即使學術價值甚高,也往往“留中”,等待時機。我喜歡的編輯,則是約稿時最好互相溝通,了解彼此的意圖,甚至建議命題,以免作者空耗精力。編輯收到稿件后,最好盡快提出裁決意見,免得作者期待多日,杳無音信,等也不是,另投也不是,進退維谷,難定行止。我曾向本地某晚報投稿,二月有余,毫無音信,我即轉投日報,五天后即刊出,不意次日晚報也刊出,同一地區,同一題目,時間間隔又如此之近,頗似一稿兩投,實由編輯擱置,令人尷尬。
改稿是編輯的中心工作,我對此不持絕對態度,不像張中行先生那樣決絕——“寧退毋改”。張中老說的“毋改”,是毋亂改。編輯有時由于缺乏某領域的專業知識,或時代相隔度較大,互不理解,把作者原意改反了。我喜歡編輯能用心審稿,做好改稿工作,不要只停留在改“的地得底”上,不要不核對就信手“批改”引文,不要不尊重老作者的行文習慣,而隨意改用時尚語言,更不要把作者的某些思想火花視作非主流而大肆斧削。我曾寫過一篇有關釣魚島問題的短文,在結尾一段中涉及日本軍國主義游魂的警示,在某報發表時,被編輯全段刪除。事先既不通氣,事后也不說明,使全文成為殘篇,作者意圖被閹割,頗近于“強奸民意”。我喜歡有些編輯慎重改稿的態度。他們尊重作者,除按規范改正標點和錯別字外,如遇重要改動,總與作者商量,取得共識,特別是題目的修改,有時的確是點睛之筆,令人嘆服。如我曾應邀為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中心所編《美國圖書館藏宋元版漢籍圖錄》寫序,題目僅在書名前加一“讀”字而已,顯得古板笨拙;在發表時,編輯將標題改為《一部域外珍善漢籍的流傳圖史》,既吸引了讀者的視線,又突出了文章的內容,改得真好!
發稿大多是對編輯工作而言,但卻是書稿面世前的重要階段,其中或許還應包含一些作者的話語權。如在發稿以前,有的編輯就簡單地按照退回的清樣照發,沒有再重視作者的改動處。至于二審、三審,很多是走過場,寫上幾句不痛不癢的話,甚至只畫圈表示同意,以應付三審制度。我喜歡在交清樣后,編輯還能瀏覽一遍,看看作者是否認真校對過,自己對作者的建議是否被接受,或作者尚有異議。作者在清樣中的新增文字是否必要和恰當,對作者不接受或有疑議的文字最好能與作者溝通,共求圖書的完美。在出版時最好由責編在書的折口上寫點提要,既以表達編者的見解,亦可為讀者作導讀。書稿編輯將編排清樣與作者見面,似已成常規,但對裝幀封面,作者往往沒有機會表達意見。有些書本為學術性著作,但編輯自作主張,弄個花里胡哨的封面,還飾稱時尚,使作者啼笑皆非。有些編輯則非常敬業,尊重作者,出版前與作者交流封面設計方案,以及設計理念與內容是否吻合等等,甚至將封面小樣請作者過目,共同樹立一個書前好形象收到雙贏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