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詩人（外二首）

他無須用嘴巴出聲

璣珠碰撞的聲音在喉管顫動

指尖彈奏空氣中的灰塵

身體是他的音腔

他無須辯解和說明

火焰燃燒的光輝令惡獸恐懼

清心寡欲接通天地的氣息

整個宇宙裝在他心中

他沒有劍，沒有英俊瀟灑的面容

沒有酒錢和旅費

沒有歸宿和家鄉

甚至沒有妻子和鞋子

無處落腳也無處投奔

只有無數文字蜜蜂一般

在他胸中筑窩交配和繁殖

只有無數文字螞蟻一般

蠶食著他身上的骨肉

還有一口干涸之井

在吸吮他的血液

當太陽落入山河

他的身體變成黑夜

毛發像夜風中的蘆葦飄蕩

他咬碎自己的牙齒

躺在曠野中入睡

星辰在黎明紛紛熄滅

朝霞鋪滿天空

雞鳴狗吠的人間醒來時

他卻永遠消失在山野之間

只有花瓣仍閃爍著他的眼淚

隨吾師霧中登圣堂山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不見人影，但聞眾聲

在彌漫四周的白霧中紛紛墜落

野馬，塵埃，原始森林的

植物氣息被風神喚醒

但隱在深處的仙人仍不露痕跡

鳥鳴剛剛嚇退一群白羊

它們復又圍到我們身邊起舞

沿著藤蔓一朵一朵爬上穹宇

除了呼吸，世界一片靜謐

巖壁滲出的千年水滴

隨風掉進脖子，是仙境之冷

肉身一顫。仿佛不老松

睫毛掛上晶瑩露珠

胸肺長滿綠色的植物

已忘身外的懸崖，已忘自己

佛的步履走過青苔石階

一步一個腳印，曲曲折折

寂寞如遺世獨開的變色杜鵑

沿途三五簇，遍布群峰

上升，上升，接近澄明的天空

童年印象

——致宮崎駿

在那遙遠山間的小溪旁

父親和牛勞作

母親坐在泉邊抱我喂乳

溪水叮咚流淌

幼鳥爬出山林覓食

撞落草葉上露水

滴濕我的衣領

幽谷清風追隨雄鷹翅膀

在云朵下快樂飛行

翠鳥騎藍色閃電在溪谷穿梭

花草樹木茂盛的季節

數不清的蜜蜂蝴蝶

簇擁姐姐忘憂跳舞

流水清澈可鑒

與鵝卵石倒映細碎金光

狗尾巴草搖曳嫩綠絨毛

似跟蒲公英上的螞蟻謎語

遙遠的漂泊與成長

掉在羊齒蕨菜上的樹葉

留下蝸牛漫步的痕跡

太陽丟下它的大紅帽子

離開山谷，遠遠看見炊煙

崎嶇的小徑穿過茶園

是螢火蟲把我們照進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