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社會的長治久安都離不開強大中產的支撐。當前,我國中等收入群體比重偏低、規模過小、亦缺乏身份認同感,不僅抑制了潛在消費需求的有效釋放,還導致社會結構失衡、貧富差距過大、利益矛盾日益凸顯。
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方案千呼萬喚始出來,若干意見尚需逐條落實,而推進消費主導的轉型與改革已不容拖延。“我們的人民熱愛生活,期盼有更好的教育,以及更穩定的工作,更滿意的收入,更可靠的社會保障,更高水平的醫療衛生服務,更舒適的居住條件,更優美的環境,期盼著孩子們能成長的更好,工作的更好,生活的更好。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這是習近平在在新一代領導集體記者見面會上描繪的中產階級興旺發達的生活藍圖,我們期待這一天早日到來。
“被中產”:為何月入過萬白領仍自稱是屌絲
“哪天一旦失業,如果沒有存款,
我在北京連一個月都堅持不住。”
這是云南籍北漂女孩楊暢怡的故事,可能也是你的故事。作為國內某知名搜索網站的網頁設計師,她的年薪在10-15萬元之間。不過在她看來,這個收入只夠維持在北京的基本生活,遠遠到不了肆意消費的程度。“尤其是買房之后,家里的所有存款都用在了房子首付上。遠在鄉下的父母病了不敢住院;結婚后不敢要孩子,怕不能給孩子提供一個好的成長環境。養一個孩子到他大學畢業,至少需要花費50-130萬元。如果還要海外留學,沒有200萬元根本不可能做到。”
在北京,有很多人年輕人跟楊暢怡一樣,接受過完整的高等教育,擁有一份體面工作,理論上,作為都市白領的他們應該是步入中等收入階層的主力軍,然而面對嚴峻的工作壓力,高昂的生活成本,目前仍然拼命掙扎在生存線上。大部分人是“月光族”,沒有存款、更談不上財產性收入,離中等收入群體十分遙遠。
與此同時,在以“北上廣”為代表的一線大城市中,還聚集著大量收入微薄甚至根本就找不到工作的大學畢業生,他們在殘酷的生存競爭中處于劣勢,前兩年被命名為“蟻族”,現在多自嘲為“屌絲”。今年兩會期間,又有政協委員將他們和城市打工者、新生代農民工、小手工業者一起,命名為“社會新底層”。對這些人而言,任何夢想似乎都遙不可及。
因統計方法不一,
各界對何謂“中等收入階層”仍有爭論
早在2011年,中國社科院發布的《2011年城市藍皮書》就宣稱,到2009,我國城市中等收入階層規模已達2.3億人,占城市人口的37%左右。而更大膽的結論來自亞洲開發銀行一份名為《亞洲和太平洋地區2010年關鍵指標》的報告,據其提出的標準估算,中國的中產階級人數為8.17億,約占總人口的62%。因采用數據無說服力,同時又忽視物價水平、消費環境、國情差異、價值觀念等因素,這些報告引發的僅是媒體的質疑和網民的譏諷。“中產”一說,終歸于虛妄。
可以肯定的是,真正的中產不僅是較高的收入,更和有尊嚴的勞動、更體面的生活、強烈的自我認同與社會認同相關。比較普遍的論調是,西方發達國家所謂的“中產階級”在中國還遠遠沒有形成,而在目前的官方話語體系中也沒有這個詞匯,僅以“中等收入群體”名之。
“守財奴”:為何中產家庭仍在小心翼翼地消費
2012年10月,因婚后不堪搬家之苦,戴海飛最終還是做了房奴。他在給未來孩子的信中寫道:“孩子,當你讀到這封信時,你已經7歲了,也是我當房奴的第8個年頭。不出意外,再過22年,你29歲的時候,那所房子就真正屬于我們了。到時候,你也應該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了。多么希望,到那個時候,人人都有良好的居所,你每天談論的是生活,是藝術,是愛情,而不是像我一樣,像我們這代人一樣,為了房子,放棄夢想,放棄生活。”。
當下中國仍不得不面對
“一套房子消滅一戶中產階級”的嚴峻現實
“報告稱北京普通家庭13年收入能買一套均價房”、“上海中等收入家庭買兩居室需奮斗30年”、“廣州中等收入家庭買套百平房要奮斗28年”,在網絡上,隨處可以看到這些高房價時代的新聞標題。在今年兩會上,中國內地首富宗慶后就提出,中產階級的標準是有房+年薪20萬,“如果房子沒解決,20萬收入都不能作為中等收入。”而要維持一份中產的生活,房子只是第一個坎,再往下走將遭遇更多的壓力與困境。
房地產調控十年,北京、上海等一線城市房價上漲了三到五倍,居高不下的物價、房價綁架了城市人群的消費力,在工資漲幅跑不過CPI的今天,選擇做一個“守財奴”,或許是普通人最現實、最樸素、最本能、最理性的選擇。去年7月,人民日報記者采訪了5個“中等收入家庭”,以了解不同收入層次中產群體的消費動力和傾向,發現房貸已成民眾消費能力的分水嶺。
“能坐公交就不開車,能步行就不坐車;一張餐巾紙撕成兩半用;剩菜一般不放在微波爐加熱,而是放進電飯煲里,趁煮飯時‘蹭’點熱;不用洗衣機甩干衣服,而是讓衣服自然晾干;多用飛信、電子郵件,少打手機”……在一家社交網站的“我要省錢”討論組中,這是“摳摳族”的必背口訣。
中社科院發布的《2013年社會藍皮書》顯示,僅有6.9%的城市家庭打算在未來一年增加家庭消費,60.5%的家庭表示2013年要減少消費增加儲蓄。有人說,中等收入群體幸福有三個:一是干得好;二是掙得好;三是花得好——花得不好,不算中產階級。
“夾心層”:中產者光鮮身份背后有難以承受之重
丁志健是北京一出版公司旗下幼兒刊物的編輯部主任,北大研究生畢業,因為一場特大暴雨,竟活活淹死在一個國際大都市的主干道上。數天之后,大批市政人員和市民聚集廣渠門“等雨”,但預料中的另一場暴雨并沒有到來。而這名中產者的意外死亡,至今仍給這個城市留下隱痛:新市民們在這個城市努力奮斗,承受著高昂的稅負,得到的卻是落后于這個時代的公共服務。
鄭智化曾唱過一首叫《中產階級》的歌,唱盡都市人的辛酸與忐忑:“我的包袱很重,我的肩膀很痛,我扛著面子流浪在人群之中,我的眼光很高,我的力量很小,我在沒有人看見的時候偷偷跌倒,我的床鋪很大,我卻從沒睡好,我害怕過了一夜就被世界遺忘。”
中產萬稅:
“老婆,你這張臉為國家交了多少稅啊?”
下面是A先生的故事。A先生可能是我,可能是你,也可能是任何人,他是中國最普通的一個三口之家中的丈夫和父親。
為了送兒子去美國念書,A先生被告之要準備包括個稅稅單在內的一系列證明材料。幾經周折,他終于從自己單位所在區主管地稅局領到了個稅稅單。作為這個城市的高薪人群,A先生目前的稅前月薪為18000元,扣除社會基本保險后,稅單顯示他每月的納稅額為2337.64元,全年共繳納個稅28051.68元。他發現,如果以此收入水平為標準工作35年,上交的個人所得稅已接近100萬元。A先生突然感到肉痛,他看著街道上的市政工程、環衛工人……第一次真實地產生了這樣一種感覺——原來所有這一切,我都已經埋單。
個人所得稅僅是“直接稅”部分,大都分個人承擔的“間接稅”還隱藏在不易察覺的經濟行為之中。比如,A先生的妻子剛在屈臣氏買了露得清的全套護膚品和雅詩蘭黛的眼霜,消費近1000元,其中消費稅就高達300元。而這些化妝品,幾乎在兩三個月內就會用完。有一天晚上,A先生躺在床上,看著妻子在梳妝鏡前做皮膚保養,他情不自禁地感嘆:“老婆,你這張臉為國家交了多少稅啊?
比之低收入群體,中等收入者被更多的稅包圍,而比之富人階層,中產對稅負的承受能力也更加敏感。為了給股市去泡沫,調高印花稅;為了給房地產降溫,征收物業稅、房產稅;為了保護環境,出臺車船稅;為了控煙,考慮提高煙草稅…這些花樣繁多、不斷涌現或調高稅率的稅種,最后大都有一個共同承受者:城市中產。
“中產者享受社會保障和福利較少,
生活負擔壓力較重。”
因為社會保障體系并不健全,醫療、養老、生育等等方面都意味著巨大開支,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家庭變故、企業倒閉,都可能讓一個中產者淪陷。如果你什么也不想、只是循規蹈矩領工資,貨幣購買力一下降,生活水準就會步步降低。中產者時刻在內心自警:要么努力進入高收入群體,要么往下走,返貧為低收入群體。最后只能忍氣吞聲堅持下去,“前半輩子用命換錢,后半輩子用錢換命”。
與此同時,在權力與財富資本高度壟斷的中國現實中,中產階層要想通過自身的文化、專業技術繼續向上流動,很容易遭到獨霸發展機會、獨占巨額資本的權力與資本者排斥。因此中產者是亞健康比例最高的人群,也是抑郁癥高發人群。
“ 橄欖型”:國民收入倍增關鍵是中等收入群體倍增
普遍觀點認為,中等收入群體無論從經濟層面、政治層面,還是社會文化層面來說都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群體。這個群體在國民中所占的比重在某種意義上可以反映出一個國家的經濟實力和穩定狀態。一個健康向上發展的社會,是以中產為中堅力量的兩頭小、中間大的橄欖型社會。
黨的十八大報告提出,到2020年要實現國內生產總值和城鄉居民人均收入比2010年翻一番。中等收入群體作為私人消費的引擎,是內需的重要來源與保障,未來住房、汽車、耐用消費品、教育、金融、醫療、文化體育服務消費的增長點,都要依靠這一群體的成長壯大。
全國政協委員、中國(海南)改革發展研究院院長遲福林建議,要在收入分配改革總體方案基礎上盡快出臺《中等收入群體倍增國家規劃》。他期待,到2020年我國中等收入群體規模擴大到6億人左右、占全民人口40%以上。到那時,這一群體能夠成為中國社會的中堅力量,而不是現在的“偽中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