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工 [外一首]

張耳，20世紀(jì)60年代生于北京，康乃爾大學(xué)醫(yī)學(xué)研究院哲學(xué)博士，在美國生活多年，寫詩，寫劇本，從事中英詩翻譯，出版詩集多部并曾參與《一行》《詩象》等海外詩刊的編輯。目前在華盛頓州立常青學(xué)院執(zhí)教。

假如那是真的活兒，而不是一本書

在節(jié)氣上卷起新鮮的落葉以及

這些突忽的細(xì)節(jié)末梢，充分的感情，行動

之處，多有夸大：搬石頭、壘花磚、修擋

雪圍欄

也想擋住白尾鹿采葉覓食。昨天鋤草

改寫病句，想當(dāng)年隨意翻過的小時

從洗衣機(jī)到烘干機(jī)，白米干飯炸里脊

打著算盤，多一塊少一塊，一小時多少錢？

去吧

你要喜歡就給你買。再多洗幾輛車

多教兩門課的地方下賭。這樣那樣的事

卷著走，這里的人早已倒詠如流，掌燈

時分

孩子們還在院子里聽那胡琴唱戲，企圖在

海棠樹下

尋找生活的意義？小掃帚，塑料桶

雞毛撣子，抹灰布。彎腰的人，妄想的人

做夢的人，何時何地的海棠果

在黃昏中比比畫畫，向我們提示

天邊柔和的金星

剛剛升起——

時間用完了

臺階掃干凈了

入秋的蚊子及時醒來

趕在大人之前把孩子們從故事里喚醒：

喝一杯吧，這一天的血汗錢不易得。一聲高

一聲低，仿佛鄰居新買的鋼琴正在調(diào)音。

不是一個調(diào)，沒有一個調(diào)。

讓我們一起變老

“讓我們一起變老”

可我們憑什么？你沒說

憑紙上寫下的變形世界，這些

誰也不相信的語辭，隨意裁剪的

句子？心中仍然愿意想象的

感情？還是不說愛吧，因為

誰也不認(rèn)為我們的日常

夠用得上這么宏大的字眼：

換尿布，削蘋果，擦屁股

磨咖啡，看報上的標(biāo)題

僅舉一早的例子。

白里透黃的眼珠，越來越松弛的

眼瞼，是啊，鏡子里的兩位

一天天變老，但我們真在一起嗎？

你在你的想象里

我在我的，從想象里走出來

是誰都不可愛的

世界：匆忙且蓬頭垢面——

感情危機(jī)。可也不對

危機(jī)是個事件，日常不是：

比如，洗慣內(nèi)褲的手找不到

第一次摸到的水

“再見，甜心兒，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