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下的琉璃時光

從沒想過，生命會如此寧靜，就像原來老屋的舊址，現在已經不復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靜悄悄生長的土地和土地上美麗的田野，在微風拂過的時候，嘩嘩聲此起彼伏，像是在彈奏一曲動人的樂章。沒有色彩的墻壁漸漸地被人遺忘在春天的細雨里，恍惚間，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柔軟的風、婆娑的雨，似乎唯獨老屋從來就不曾出現。

對于老屋的記憶，是源于散落在床頭的舊照，它更像是一臺無情的時光機器，帶走了我的青春年少，而更多的時候，是當我在品味琉璃時光下的青澀味道時的欣慰。

老屋簡單至極，圍墻是用開山時散落的碎石頭堆成的，每一塊石頭都厚重敦實，像村里人的秉性。統一的灰墻紅瓦看起來有些單調，和蔚藍的天空、綠油油的麥田格格不入，所以，人們認為，老屋只是用來遮風避雨，納涼小憩的場所，沒有太多的娛樂可言，而對于我和當時的伙伴來說，那里卻成了我們永遠不會忘卻的游戲天堂。

那時候在鄉下，除了草垛、河塘和田野，也就剩下老屋可以用來給我們玩耍。老屋就像是一座龐大的游樂場，以至于在后來的日子里，我對老屋有了一種莫名地依賴。

老屋的堂廳里堆滿了高高的糧食和一些整齊放置的農具，這恰到好處地給我們提供了“捉迷藏”的有利條件。游戲一開始，小伙伴們就用堆成山的糧食做掩護紛紛躲到糧食的后面或者床底下，靜靜地等待著來抓的人。在那個狹小的空間里，我們也不會感覺到擁擠，只要能容納下自己的身體就好，似乎除了身體占有的空間外其他的都是多余的。時間久了，“找人”也就變得更加容易了，可是我們還是不會感到乏味，始終樂此不疲地上演著青春里最純真的快樂，就像白鴿喜愛珍藏天空與大地的顏色，在這片寬廣的領域里盡情翱翔。

老屋的庭院里，奶奶飼養了幾只雞，每當聽到“咯噠咯噠”的訊息后，奶奶總是催著我說，快去取雞蛋，母雞又下蛋了。我高興得合不攏嘴，跨過柵欄就奔向雞窩。母雞見了我，以為我要去抓它，慌忙逃竄。我拿起熱乎的雞蛋放在手心里，猶如一股暖流涌進我的心間。在這樣的時光里，我和奶奶湊了整整幾籮筐的雞蛋。趕集的時候，奶奶把它拿到集市賣掉用換來的錢給我添置了新衣服。穿上它的時候，在小伙伴中，我顯得特別光鮮，而遠處奶奶的微笑在這樣的一個黃昏里也顯得更加祥和，佝僂的背影被深深地印在老屋的西墻上。

鄉村里最美麗的光景不是早晨，而是黃昏。

五六點鐘的時候，夕陽西下，天邊的晚霞被燒得火紅火紅的，一縷微微的黃色光線恰到好處地射在了老屋的西墻上，老屋的西墻瞬間變得金黃。而我，在這個時候，更喜歡和小伙伴們聚集在西墻邊開始玩“打彈珠”的游戲。那時候我時常是這個游戲的最大贏家，贏了滿滿一口袋的彈珠，帶著勝利的成果回到老屋里和奶奶分享。鄉村的人們在這時候也結束了一天的勞作，路過奶奶家老屋的人們總喜歡放下農具蹲在西墻底下休憩，奶奶會給他們倒上一碗純凈的白開水，為他們解渴。

就這樣，老屋不僅成了我和小伙伴們的游戲天堂，也成了大人們休憩談天的好地方。耳畔時常傳來大人們的聲音：老屋好啊！這老屋就像陳年的老酒，越久越有價值。可是時隔今日，老屋這壇陳年老酒也隨著城市化的進程被掩埋在了土地下，那么老屋下的琉璃時光是不是也要隨著青春的腳步而被掩埋呢？

最后一次知道老屋的消息是在去年春節的時候，那時候父親告訴我，奶奶家的老屋就要拆了。我驚愕地凝望著父親，他顯得比我還要憂傷。是啊，在老屋的時候，我曾一度不諳世事盼望著遠方，可是當我從遠方歸來的時候我才知道，我已經找不到了自己的根，甚至當年散落在老屋里的小時光。

春天的時候，我回來過一次，和父親一起來到鄉村。此時的鄉村已經完全變成了田野，綠油油的小麥在輕風地吹拂下安逸地生長，沒有一座老屋可以映入我們的眼簾，而在老屋里的年少時光終究隨風飄散。父親說，我本以為等我死后，讓你把我埋在老屋的后面，現在看來也沒這個必要了。我看著父親，那咱們就去遠方吧，讓我們一起把回憶留在這片土地上，這樣我們的肉體即使到了別處，也不會感到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