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不由己2（二）

【上期提要】：沈蔓想離婚想了很久了，她老公顧泯杰是如此光彩奪目，甚至顧家也打心眼里覺得她配不上他。結婚三年，婚姻早已是溫如水，所以她猶豫了很久，終于下定決定，給他發了一封離婚協議書……

第二章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1

去年的這個時候，家里舉行了盛大的聚會為他慶生。這是上流社會早已習慣的社交手段，只是她第一次參加，所以還有些慌張。

沈蔓從小是跟爸爸一起生活的，因為媽媽早早地離開了他們，爸爸跑車時，她就被寄放在叔叔家；爸爸回來時，就接她出去玩。她從小就很獨立，有點男孩子的個性，即便后來為了心愛的男孩也留了長長的頭發，可是，穿衣打扮，還是像男孩子一樣。她喜歡穿運動服，喜歡打網球。

她個子很高，一米六八，在南方來說，簡直就是可以當模特的身高了。身材高大，也有一個缺憾，那就是腳跟著也很大。上大學時，看到宿舍的女孩買了高跟鞋，她也很向往，便去挑高跟鞋，然而，腳太大，很難買到她的尺寸。她一氣之下，對自己說，再也不要穿高跟鞋了。

然而嫁給了顧泯杰，嫁進了這樣的家庭，很多東西容不得她選擇。

人家說，高跟鞋是女人的象征，高跟鞋，提高的不僅是你的身高，還有你的氣質。

所以有些場所，一定要用高跟鞋來突顯你的高雅。

她買了第一雙高跟鞋，只有三厘米高，可是穿了一下午，她的腳便被磨出了水泡。她堅持穿著，回到家里還被顧妍妍取笑。顧妍妍身材嬌小，喜歡打扮，性子又高傲得很。她看著沈蔓走路的樣子，捂著嘴笑，說道：“哎呀，嫂子，很多東西是勉強不來的。”

她知道，顧妍妍那才不是安慰。她映射的是沈蔓的身世，她在提醒沈蔓，你的身份就放在那里，那是勉強不來的。

沈蔓什么也沒說，只是靜靜地回到房間里。

第二天，她買了更高的高跟鞋，沒有出門，只是在房間里，來回地走。

那時正值春夏交替，南方的天氣已經開始燥熱，窗子開著，有風吹進來。

她堅持著，告訴自己，看著前方，不要低頭，不管怎樣，都不要低頭。她的腳上還有傷，痛的感覺卻越來越麻木。她笑著走到陽臺上，那天的月光也像今天這樣，美麗得好像虛幻。她站在陽臺上，靜靜地扶著欄桿，終于明白，原來大多時候，不再有疼痛的感覺，并不是傷口已然痊愈，只是因為，她早已適應了那疼痛的感覺……

晚上睡覺前，她脫下了鞋子，腳上早已是鮮血淋漓。

顧泯杰回來時，看到她這個樣子，奇怪地問：“怎么回事？”

她笑著說：“沒什么，在練習穿高跟鞋。”

他皺著眉頭，低頭看著她的腳，然后，轉身進了浴室，出來的時候，手上已經端著一盆熱水。她愣愣地看著他，他低頭，拿起她的腳放進水里，水溫正好，剛放進去有點燙，但是馬上就感覺很舒服。

但是，他竟然給她洗腳？

傷口浸泡在水里，有絲絲的疼痛，她忍不住縮腳，卻被他拉住。他抬起頭來：“別那么勉強。”

她卻仍舊固執，強硬地說：“不，既然每一個女人都要經歷，我也不怕。”

他抬起頭來，對她笑，輕輕地，將水撩在她的腳背上。她看著他，那高貴的身影，這樣輕柔的動作，哪一個女人，不會為他動心？

后來想起來，她的婚姻里也是有幸福的，在他心情好的時候，在他愿意的時候。

她在之后的嘗試中漸漸明白，她要不斷地適應和限制自己，穿小一號的鞋，不管那裹腳般的疼痛，只要能讓腳越來越小，便能穿更高的高跟鞋，然后再穿低一點的跟，便覺得高跟鞋也沒什么了。

終于在他生日的這一天，她穿著美麗的小禮服、華麗的水晶鞋，站在他身邊，第一次，像個女人的樣子。

聽著大家贊美的話，她心里想起的，卻是自己在閣樓上來回走著時，嘴里一遍一遍地重復著：“當女人，為什么這么難？當女人，為什么一定要這么痛？為什么，越是美麗的東西，越是讓人心痛……”

那時，她從鋪著紅毯的樓梯上走下來，默默地注視著他，那個王子，站在人群中，是那么耀眼，看起來光彩奪目。有人發出驚嘆的聲音，他轉過頭來，看到她，臉上亦是驚艷的表情。

他越過人群，大步走到她面前，然后拉起了她的手，帶她下去。

他對她微笑，她從中看到了他的驕傲，因為她，他感到驕傲，這樣她也有了成就感。

他笑著將她帶到身邊，對人介紹：“這是我的妻子。”對方無一例外地說：“哎呀，真漂亮。”

那時她終于明白女人愛美的原因，因為贊美真的會讓人膨脹。因為那些贊美，她有一陣子，覺得自己付出的努力，也很值了。

在此之前，她甚至不會穿衣打扮，不會化妝，不知道化個妝要在自己臉上涂抹一層又一層，卸了妝，還要在臉上涂抹一層又一層。難怪大家都說，現代人總是戴著很多面具，那真實的面容，果然早已被遮蓋。

她有過幾次嘗試，自己買了化妝品，在鏡子前，試著涂抹，但是效果很不好，應該說很糟糕。那些彩妝應該抹在哪里她都不曉得，以至于出去的時候，被顧妍妍笑到不行。因為她將睫毛膠當做了睫毛膏，弄得整個睫毛變成了一團，她丟人丟到家了。回到房間時，她用力地洗臉，看著臉上的妝容被漸漸洗去，她愣愣地想，這還是沈蔓嗎？

然而她不服氣，別的女人可以做到，她一樣也會做到。她偷偷地學習和實驗，其中也有過失敗和難堪，但是，總算在這一天，她沒有讓人失望。

美麗的宴會一直持續到凌晨，她腳有點疼，但是還能忍受。痛得多了，慢慢地，疼痛也就變成了習慣。顧泯杰一直陪伴左右，會貼心地扶著她，他毫不吝嗇對她的微笑，他簡直將她當做了公主。

哦，灰姑娘的快樂原來是這樣的。

然而，哪個灰姑娘都不能避免午夜十二點的鐘聲。她花掉很長時間卸掉妝，赤腳踩在地上，腳指頭紅腫著，脫下了那身華麗，她看起來，還是那么普通。

她回到房間，本想感謝他今天對她的幫助，總算沒有讓她再變成笑柄，雖然有痛苦，但是，她過得還是很快樂。

然而進去的時候，她卻看見他蹲在柜子邊上。因為她喜歡，所以結婚時，她做主做了這個高大的柜子，從屋頂一直延伸下來，要想拿到最頂端的東西，甚至要踩著凳子。白色的柜子，從上到下，擺放著許多物品，最下面的那些抽屜里，則放著她從家里帶來的少數東西。

此刻顧泯杰拿著的，就是她從家里帶來的東西。

他手里拿著的相冊，里面全是她跟李東俊的照片。

她赤腳站在那里，披散的頭發拂到了臉上，她將頭發撩到耳后，說：“這個是……”

然而，他只是將東西放回抽屜里，然后說：“哦，我記得我有一個紅色的筆記本，不知道放到哪里了。”

他平淡的表情，帶著漫不經心。他從她身邊經過時，她只感到冰冷。

他拿起衣服，說：“你先休息吧，那些兄弟一定要給我慶生，我還要出去。”

后來想起來，那是他第一次對她冷落，在那之前，他雖然不太喜歡這段婚姻，但是他對她還是好的。那次之后，他對她越來越冷淡，常常離家，一開始還會向她解釋，到最后，連解釋都沒有了。

那天晚上，她拿著那些相冊，一頁一頁地翻著。其實留著相冊，并不是因為她還想著李東俊。這些相冊從放在抽屜里開始，便再也沒有被拿出來過，只是剛開始，她留著它，偶爾會翻一翻，然后自嘲地笑笑，不管曾經多么親密，原來，后來的絕情，也不過是一瞬之間。人的變化，有時候真的會讓人始料不及。所以，不能相信，不能相信男人那一點點的溫柔，那溫柔，或許有一日，會變成毒藥。

她想他應該誤會了，她本可以解釋，但是他從不給她機會，一次都沒有給過。

這一天，又是他的生日，家里說要慶祝，他沒有同意，以公司里忙為由推掉了。所以姑姑今天才會跟她發脾氣，以為是因為她，顧泯杰才不愿意回來的。

其實姑姑說得沒錯，她想。

打完電話，她靠在門邊，看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九點鐘了，他能在十二點之前趕回來嗎？

2

顧泯杰一直在喝酒，從接了電話后，便是如此。

有兄弟過來，拍著他的胸口：“哎，看你那樣子，簡直就是個還沒開過葷的男孩。怎么，兄弟，哪個女人讓你這么抓心撓肺的？”

他直接推開那人：“去。”他又喝了口酒，他生日沒想大辦，但是這些個兄弟怎么允許他就這么過。他們吃過飯后還不放過他，包下了場子，美其名曰是給他慶生，結果那邊打麻將的打麻將，唱歌的唱歌，他這個壽星，早就被忘在了一邊。

他看著王治平，說：“我先走了，家里催的。”

王治平笑得很賤：“是家里催，還是家里的嬌妻催啊？唉，看你把你那老婆給藏的，結婚這么久，也沒帶出來幾回。”

他只是擺擺手：“你們繼續吧，我先走了。”

林安森走過來：“想走？那可不行，這才幾點，還不到九點呢。”

他湊過去：“哎，你別不識好歹，我是為了你好。我沒關系，你不早點回去，你家那位……”

林安森摟著他：“沒事，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

“去去去。”他還是推開了人，向外走去，“不跟你們貧了。”

他不知道自己還在期盼什么，還在等待什么，回去？回去也不過是冷冷清清，還要面對一個看到他就已經嚇得縮成一團的女人。

他討厭看到她驚嚇的表情，眼睛瞪得圓圓的，眼中帶著恐懼、慌張、害怕，好像面前的人并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只隨時會撲向她的老虎。

他更討厭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好像說每一句話，都要經過深思熟慮。他記得她從前不是這樣的，是什么讓她變成了這樣？哦，他不愿相信那是因為他們的婚姻……

沈蔓看到顧泯杰回來，馬上從床上跳了下去。

十點鐘，他終于回來了。

他身上還有酒味，他走進來，瞥了她一眼，她笑著看著他：“你回來了。”

他說：“我在外面吃過了。”

她笑著點頭：“我想也是……不過，我做了蛋糕，生日怎么能就吃飯喝酒，總要吃蛋糕的。”

他挑眉看著她，那審視的表情里，好像帶著點驚喜。她笑笑，帶他進了里面。

蛋糕放在桌子上，甜膩的味道撲面而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太會做，烤得也不好，奶油做得也不好。”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生日快樂”，確實很難看。

他坐下來，她點上蠟燭，說道：“雖然……有點幼稚，不過，意思意思吧。”

他又看了她一眼，她害怕那眼神里有厭煩，但是還好，并沒有。

他吹了蠟燭，她高高興興地給他切蛋糕。他吃了一口，然后，差點噴出來。他咳了幾聲，抬起頭來，問道：“你……你在里面放了什么？芥末嗎？”

她眨了眨眼睛：“不……不是吧……”

她吃了一口蛋糕，也被嗆得要噴出來了，兩個人的眼睛都有些濕潤，都強忍著，淚眼汪汪的樣子。她捂著嘴，說：“我不太去廚房，也不知道什么是什么。哎喲，估計放錯了。”說完她又咳了起來。

他也是一樣，兩個人互相對視了一下，過個生日，有必要這么感動嗎？都要哭了。

想到這里，他便哈哈大笑了起來。

氣氛卻忽然由僵硬變得很融洽。

或許因為這樣，蛋糕雖然沒吃幾口，但是兩個人的心與心之間好像變了很多。

他去洗澡，出來時看到她冷著臉走過去，將他的衣服胡亂地扔進了放臟衣服的桶里。他想起來，那衣服上有其他女人的味道。跟那些兄弟一起出去玩，自然不免被調侃，也不知道是誰帶的女人，總是往他身上蹭……他嘴角帶著點笑，走過去，說：“快睡覺吧。”

她抬起頭看著他，想要說的話卻沒說出來，但是他看得出來，她還是在意了。

晚上，她躺在床上，身邊躺著她的丈夫。他今天似乎很開心，對她的動作也溫柔了許多，但是，她還是累，還是疼。

今天她動了心思，只是，并不光彩。她故意在蛋糕里放了芥末，想讓他們之間的關系緩和一些，她覺得是成功的，然而，她并不開心。

半夜，她起床走到他的書房，打開了他隨身帶著的筆記本電腦。他的郵箱自動打開，里面已經堆積了十幾封離婚協議書，每一封，都有被打開過的痕跡。細心如他，郵箱也是干凈整潔，整理得很好，她的離婚協議書，還被特意放在了一個分類里。

然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再次給他發了一封，還是那么執拗，那么絕望，那么無可奈何……

3

第二天，她去了莫子言家的大莊園中。

子言還在吃早飯，晨晨張著嘴說：“媽媽，我還要。”子言瞪了他一眼，說：“男孩子要自食其力，怎么能總讓媽媽喂？”

晨晨吐了吐舌頭，嘟囔了一句，還是老實地自己吃去了。

沈蔓看著晨晨那可愛的樣子，說：“子言，你不能老對晨晨這么兇，你看晨晨長得多帥，你怎么舍得？你要再這樣，不如讓晨晨給我當兒子吧。”她轉頭對晨晨說，“晨晨，跟阿姨走吧，阿姨不會對你兇哦，還會每天都給你喂飯。”

晨晨直接瞪了沈蔓一眼：“你又不是我媽媽！”然后他諂媚地看著子言，“你哪有我媽媽那么好看！”

沈蔓臉上頓時布滿了黑線。

莫子言無奈地對沈蔓聳聳肩，雖然那意思是，我也沒辦法，但是沈蔓明顯看到了她臉上的得意。

吃過了早飯，子言讓晨晨進去先自己玩，晨晨還膩了她一會兒，一定要讓她進去陪著打游戲，哄了半天才給哄進去了。晨晨將罪孽都推給了沈蔓，覺得是她搶了他的媽媽。沈蔓跟他做了個鬼臉，看著他進去了，才對子言說：“你不能總在家哄孩子，你看他都好像個女孩子了，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

子言直接打擊她：“你這是忌妒，你剛才還說他可愛。”

沈蔓嘆了口氣，靠在了她家那柔軟的大沙發上。子言也靠過去，看著她，說：“不然你也生一個啊。”

沈蔓干笑了兩聲，生什么生，生了更沒法離婚了。

其實剛結婚時，她有想過給顧家生個孩子，也不是她想，主要是顧家催得緊。顧泯杰都快三十歲了，別人到這個年紀都當爸了。但是后來她發覺，他每一次都算好了她的生理期，在危險期時，他一定會小心翼翼，她于是知道，他不想要孩子。

現在她卻覺得幸運，幸好她沒生孩子，不然還怎么離婚？

這時她才想起來，于是又對著子言控訴了一陣。

沈蔓并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人人都覺得她沉默寡言，嘴也緊得很，所以她向來都是傾聽者。但是對著子言，她總是會大吐苦水，變成了傾訴者。這也全賴了子言一副好腦瓜，子言自信滿滿地說：“我對自己的事馬馬虎虎，自己都弄不明白，但對別人的感情，那是一說一個準。”

她聽完了沈蔓的苦水，說：“也就是說，你懷疑他根本就已經看到了離婚協議書，就是故意裝作不知道？”

沈蔓點頭，說：“我昨天看他郵箱，他明明就已經打開看過了。”

子言說：“看來他不想跟你離婚啊。”

沈蔓抿了抿嘴，支著下巴：“為什么呢……他有那么多紅顏知己，各種姿色形態的都有，干嗎非要讓我占著地方？我看著那些女人，我都有種占著茅坑不拉屎的骯臟感覺。”

子言直接將嘴里的果汁噴了出來，她看著沈蔓，說：“可是，他的那么多紅顏知己，也就是知己而已。我看顧泯杰倒不會有什么混亂的關系，他只是對所有女人都一樣，或許他自己不覺得怎么，但是別人就會誤會。你看，他是從國外回來的ABC，國外不是崇尚紳士嗎？但是在國內，紳士的態度會讓女人有錯覺的。”

沈蔓瞪著她：“我看你就是被你家男人洗腦過度！你看，你家男人就天天幫著他，現在你也跟他學。”

莫子言一攤手：“你要這么說我也沒辦法……”

沈蔓說：“或許他只是覺得我在家里紅旗不倒很好，他在外面彩旗飄飄才會有安全感。如果有甩不掉的女人，還可以推到我身上來，我最近就覺得耳朵總是熱，不知道是不是他又甩了哪個女人，我又替他挨罵了呢。”

莫子言無語地看著她。

沈蔓想著，她還要繼續給他發離婚協議，他當做沒看到，她就發到他不耐煩為止。

回公司的時候，她被迎面而來的同事撞到了。看著小姑娘一臉的興奮，她奇怪地問：“出了什么事？”

小姑娘說：“今天襯衫賣出去了啊。”

沈蔓一愣，隨即也興奮了起來，說：“是嗎？賣出去多少件？”

小姑娘說：“一件啊。”

沈蔓皺眉：“一件？”

小姑娘說：“哎，你別這個臉色進去，咱們紀總說，咱們離公司上市又進了一步了！”

沈蔓很無奈，這簡直就是周星馳的臺詞嘛。

她走進辦公室時，見到紀云崢正在念振奮人心的臺詞，大家這幾天消沉得很，是該振奮一下了。

這確實是個好的開始，下午便又有衣服賣了出去，晚上時，竟然還陸續有人買了幾件。

大家都很興奮，覺得冬天已經過去，春天正在來臨。

但是沈蔓卻覺得不對勁，她找到紀云崢，說：“是不是賣出去得有點快？”

紀云崢想了想，卻說：“我覺得應該是網站推廣有了效果。你知道的，我們在這上面花的價錢很大。”但是世界上最讓人搞不明白的就是廣告，廣告的投入總是比水中投石還不如，一個響聲也沒聽見，錢就不見了。更何況，沒有人能確認，廣告到底有多大的實際價值。

她還是持著懷疑的心理，但是紀云崢卻很看好，他第二天準備去跟搜索引擎公司再做商談。

之后情況更加好轉，幾天的時間里，衣服全部賣光，三千件貨物，一件不剩，流量增加了幾倍，看起來，一切都很好。

沈蔓坐在格子間里，看著電腦屏幕上的流量監控，喝了口水。紀云崢走過來，問：“怎么樣？”

她說：“跟預想的一樣，流量全部來自大中城市，從數據來看，是很健康的。”

紀云崢說：“別這么說啊，什么叫從數據看，我覺得從哪方面看，都很健康。”

她只是挑眉，站起來，說：“搜索引擎這種東西，不可以太過相信！”

紀云崢只是覺得無所謂，他開始聯系工廠，原本是躍躍欲試，這一次，他完全是花了大價錢，訂了大批的貨物。

她無奈，但是也只能聽了他的，資金是他靠著兩張嘴皮子要來的，公司名義上是他們兩個的，但是，其實還是他的。

4

第三天時，果然出事了。

那天早晨，她正在準備早飯，顧妍妍走過來，仰起頭說：“嫂子，你不覺得這幾天早上吃得太油膩了嗎？我不想吃中式早餐了，我要吃西式的。”

沈蔓抬起頭來，說：“嗯，好。”

沈蔓一句多余的話也不想說，這是她對這個家的態度。

伺候顧家多年的楊媽走進來說：“哎，你房間有垃圾也要送下來啊，我天天要上去，人老了，腰不行啊，你們年輕人就多做點嘛。”

她微微點頭，從楊媽身邊走過去。“哎”這個稱呼總是帶著點蔑視，沒人的時候，楊媽就會這么叫沈蔓。

然而端著東西出去時，她的身后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你是用人嗎？為什么是你來端早餐？”

她回過頭，看到顧泯杰一邊穿上外套，一邊下樓來，掃了一眼楊媽。楊媽趕緊說：“是少奶奶自己要下來做的。”

他冷笑：“所以，她做就由著她來做？那家里養了這么多廢物是干什么用的？”

楊媽瞥了一眼沈蔓，趕緊拿過她手里的東西，順便瞪了她一眼。沈蔓知道，自己又得罪人了，無語，卻又無奈。

他看著沈蔓：“以后別做這些沒用的。記住，你是顧家的媳婦，不是顧家的用人。”

是嗎？但是她總覺得自己的地位簡直比用人還要差勁，至少，姑姑從沒跟哪位用人說過，讓他們時刻懷著感恩，就好像顧家給了她一口飯，她就該肝腦涂地，以報天恩。

沈蔓懷著那樣的心情去上班，她停了車，走進去，紀云崢走出來：“你來了，出事了。”看著他那表情，她就知道出事了。

兩個人在他的辦公室里，他捂著頭，罵了自己無數遍。

沈蔓嘆了口氣，說：“我看事情大約是淘樂做的，想將我們扼殺在搖籃里，呵呵——”她苦笑：“咱們也算是榮幸了，還勞他們這么大個公司如此動作。”

紀云崢仍舊說：“事情是我沒考慮好。”

沈蔓說：“不，是我沒有分析好。我剛回頭看了那些IP，所有IP都有規律可循的，可是我沒有想到。這種詐騙，在網上并不少見，可是我自詡專業，竟然這么輕易被騙了過去，事情是我沒做好。”她是故意這么說的，不然他會更加自責。

但是自責是好事，這次失利，是創業途中的經驗，每個創業的人或多或少都會遇到，怕只怕被打倒便再也起不來。

他說：“我是不是太自傲了？或許，我根本不適合做這一行。”

她就怕他說這句話，她走到他身邊：“師兄，就算是為了我，也請繼續做下去。”

他微微愣住，抬起頭來，見她抿著嘴，眼神里有些許激動。

她想要工作，想要做自己的事業，想要逃離顧家的枷鎖。

她想了想，說：“那批貨，有多少存貨？”

紀云崢說：“五萬件……”

是夠多的，因為到了季末，這一批薄襯衫馬上要過季，但是，沒關系。

她笑了笑：“我們可以賣到批發市場去，他們都是這么做的，咱們能賣出一件是一件。”

走出去的時候，她想，就算是出去擺地攤也好，總之，這次危機，一定要堅強地挺過去。

她果然拿了一些貨，準備去擺地攤。莫子言聽說了，對她說：“你瘋了嗎？堂堂顧氏總裁夫人，竟然去擺地攤？讓顧泯杰知道了，一定扒了你的皮！”

她倒是無所謂：“他是他，我是我，你放心。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在干嗎，我做商城他不知道，我擺地攤他也不會知道。”

她拖著大大的塑膠袋，看著夜市上的人們，大家走著看著，小販賣力地叫賣著，似乎沒人注意到她。是啊，世界這么大，每個人都在匆匆忙忙，誰有閑情逸致去管一個跟自己無關的人。

這樣安慰自己，沈蔓攤開了自己的塑膠袋，鋪好了布，將準備好的牌子放好，開始了她的地攤生涯。

牌子上寫著：“自主設計高檔襯衫大展銷。”她拿著小馬扎，看著過往的人有看過來，深吸了一口氣，拿起一件襯衫，攤開，喊道：“快來看一看啊，便宜賣了，自主設計高檔襯衫，商務、自用，怎么用怎么行啊！”

她不去看任何人的眼神，只是在那兒喊著。

不一會兒，果然圍上來許多人。

她其實是個臉皮很薄的人，總是不好意思，她相信也并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這樣的叫賣，但是，生活逼迫了所有人。

雖然已經告訴自己，沒人會在乎你，沒人會管你是誰，但是心里還是會別扭。就好像小時候，沈蔓嘴上生過瘡，破裂的膿包讓整個嘴唇好像香腸一樣，看起來很可怖。她便很害怕，走在上學的路上也會捂著嘴，在學校總是不敢抬起頭看人。其實想想，根本沒人認得你是誰，尤其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誰看你的嘴？但是有些事就是這樣，明明知道，做起來卻沒那么灑脫。

一會兒的工夫，她已經賣出去幾件。她想，唉，擺地攤都比網站賣得多，她真要反思一下了。

她笑著收錢，金錢的力量，讓她越來越放得開。

然而她沒注意到，那邊有人喊了一聲：“證件呢？證件。”

等她反應過來，城管已經臨近。在這里擺攤也是要交攤位費的，她可沒這個自覺。聽見了聲音，她趕緊說：“收了收了。”然后在地上胡亂地收拾貨物。是誰說，人的失敗都是從貪心開始的？她抱起包袱要跑，想起還有馬扎沒拿，回身去拿，結果就聽見城管說：“那邊的，干嗎呢？有證件嗎？”

糟糕，她不敢回頭，連忙跑起來，可是事實證明，她的體力有限。最后，她還是被逮到了，以一種十分狼狽的方式。她被絆倒，趴在地上，起來時，身上都是泥土，頭發凌亂，衣服散落得滿地都是。

她被粗魯地拉起來：“有證件沒？”

她只好老實地搖頭。

5

最后難免要被拎進去，她坐在角落里，看著同樣被拎進來的人哭爹喊娘，求著那些戴帽子的：“我們家孩子馬上要開學了，一分錢也沒有啊，這不，才拿自己家的菜出來賣。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真是……”

她想，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只是，現實太倉促，誰都無能為力。

她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里，證件都被拿走了，她不知道在等什么。

一會兒，有人來問：“哪位是沈蔓小姐？”

她趕緊起來：“啊，是我。”

剛剛還如狼似虎的城管大人卻賠著笑臉：“剛才不知道是您，受委屈了。這邊請，這邊請，您先生顧先生已經來了。”

什么？顧泯杰來了？

她停下了腳步，那一瞬間，她簡直有種想死的沖動。

出去的時候，她看見顧泯杰坐在那里，面前的茶杯冒著熱氣，但是卻沒有動過。他不愛喝茶，她知道。他蹺著腿，冰冷的臉上帶著慍怒。

他抬起頭來，看著她，那眼神，讓她想要趕緊挖個地洞鉆進去。

她聽見他沉沉地呼了口氣，站起來，走了過來，每一步，都好像是訓斥一般。他一身光鮮亮麗的，她卻滿身泥土，一臉狼狽。唉，誰能相信她會是堂堂顧氏總裁顧泯杰的妻子？

一旁的城管還拍著馬屁：“早說是顧太太，我們怎么能這么……你看，這衣服，都怪我們，這損失我們一定賠償。最近就聽說有什么‘地攤客’的很流行，原來顧太太也好這口……”

沈蔓只是低著頭，腳趾在不安地動著。他哼了一聲，說：“走吧。” 然后瞪了她一眼，率先走出去。

她突然想了一下，說：“等一下，我還有事。”他皺眉，看著她跑進去。她來到剛剛那個可憐的大媽身邊，拿出了口袋里所有的錢，說道：“不知道夠不夠，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拿去給孩子交學費吧。”

這到底是個怎么樣的女人？自己都管不了，還有心思去發善心。

她轉過頭，看著他，他好像在罵她傻瓜。她苦笑，其實每個傻瓜都知道自己很傻，可是因為她是傻瓜，所以，她不知道怎樣才能變得聰明。

到了外面，他走在前面，她的腳踝有點疼，跟不上他的腳步。可是他一點也不知道憐惜，走得那么快，甚至不回頭看她一眼。

她艱難地跟著，她討厭他那無聲的控訴，她不能爭辯，不能解釋，只能承受著他的譴責。更糟糕的是，她沒覺得自己做錯什么啊。

他從來都是這樣，根本不告訴她她做錯了什么，就是這樣，無聲無息的。她明明覺得自己沒做錯，最后，還是會有做了天大的錯事的錯覺，她太討厭這樣了。

她終于停下了腳步，頹然地坐在一邊的椅子上，不愿再跟隨他的步伐。

他發覺了，這才回過頭來，單手插著褲袋，看著她：“你說你要出來工作……這個，就是你的工作嗎？”

她垂著頭坐在那里，靠在椅背上，看起來有些疲憊，卻還是倔犟地挺直著脊背。她毫不猶豫地說：“沒錯。”

他沒想到她倒是這么直接，舒了口氣，冷笑：“你還好意思開口說是？沈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難道我們家虧了你嗎？你寧愿出去擺地攤……”

她轉過頭看著他，第一次，敢于用這樣銳利的、直接的目光瞪著他：“擺地攤怎么了？我覺得很好啊。比起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總算是腳踏實地的勞動，你干什么一副瞧不起的口氣？”

他皺眉：“你說什么？”他向前走了兩步，她卻站了起來，看著他，說：“今天麻煩你來一趟，很抱歉，是我不對。我不知道他們去找了你，我保證下次不會再麻煩你了，好了嗎？”

他的手慢慢緊握了起來，看著面前這個突然豎起武器一臉防備的小妻子，他本想要說什么，最后，卻笑出了聲來。

他是在嘲笑她嗎？她抬起頭，瞪著他：“你笑什么？”

他說：“從明天開始，你老實待在家里。”

她放在身側的兩只手，緊緊地握了起來。

若是從前，他說什么，她就算再不愿意，還是會妥協，會乖乖地點頭，說：“是，我知道了。”

但是這一次，她不想。

她低下頭，說：“不。”

他嗤笑：“所以，你還要出來？”

她說：“沒錯。”

馬路上人來人往，天上稀稀落落地下著小雨，一點一點地落在人們的身上，并不冰冷，卻意外地很舒適。

她跟他就這樣僵持著，許久，他才說：“好吧……”

她愣了愣，驚訝地看著他，他說好吧？他同意了？

然而，他只是看了看一旁，然后用漫不經心的口氣說：“先去吃飯，吃過飯才有力氣繼續跟我倔。”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繼續向前走去。

她就好像一個瞬間泄了氣的氣球，這個男人，總是讓人無力反擊。他并不會用蠻力，更不會破口大罵，只是這樣無視。他無視你的所有，所以，即便你全副武裝，備齊彈藥，準備開火，可是，對方閉門不出，你便毫無辦法。

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雨點沾濕了她的睫毛，她低聲說：“我不是在擺地攤，這只是暫時的權宜之計，我還要出去工作，我會做得很好的。”

他只是哼了一聲。

她想，他這種開大公司的人，怕是瞧不起她這樣一點一點地積攢吧？但是，她會做給他看的。

她握緊了拳頭，她一定要成功。

【下期預告】沈蔓沒想到，自己的工作室會入駐顧氏集團，這讓她面對顧泯杰時尷尬萬分，特別是他身邊還有一位精明能干又年輕貌美的女助理……更多精彩內容，盡在下期“飛·言情”，敬請關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