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無論親生父母當年為什么拋棄了我,我都不介意,我希望能找到他們,請他們借我10克救命血。”
“尋親母。一九八八年出生在建甌大醫(yī)院(現建甌市立醫(yī)院),生辰:正月初六(2月22日)丑時,女嬰。大概是正月初十被一名醫(yī)院里的清潔工抱出來。當時身上只有一張寫有生辰的紙條,包我的是一件破棉襖。懇請大家?guī)兔Α!?/p>
2011年9月24日,李文青的微博上出現了這樣一條內容。
李文青,1988年2月22日出生,建甌人,廈門英語教師,2013年3月4日,因血癌不治去世。文青生前與病魔抗爭的歷程,曾經牽動了無數人的心。
2011年7月,李文青覺得身體不適,在家人的堅持下,到醫(yī)院做了檢查。8月22日,她在男友陸先生的陪同下再次來到福州協和醫(yī)院。知道文青是英語老師以后,醫(yī)生選擇了一種特殊的方式,在紙上寫下一句英文:“It is possible that you are suffering from blood cancer.(你可能患上了血癌)”“我是個堅強的女孩,我不害怕。”這是文青給醫(yī)生的回答。
文青很快被醫(yī)院通知必須進行化療。也就是在入院第二天的晚上,文青接到了一個電話:外研社希望聘用她為培訓師。這是文青一直以來的夢想。可是夢想已來不及實現,“好消息”也變得可嘆。誰知,還有更壞的消息在等著她。文青有父母、兩個哥哥,這給了她骨髓移植的希望。可也正是這件事,使她發(fā)現了一個隱藏了20多年的秘密。一次爸爸和姑姑的通電話過程中,文青聽出了一些端倪。
在她的一再堅持下,母親不得已說出了實情:文青并不是他們的親生骨肉。愛了她二十幾年的父母竟然與她沒有血緣關系,這戲劇性的一幕竟然發(fā)生在她身上,這一次文青終于忍不住眼淚。似乎生命驟然進入了一個黑暗的境地。
尋找生命之源
原來自己是一個二十多年前被遺棄的女嬰。除此之外,文青還要面對一個嚴峻的現實:如果要進行骨髓移植,就必須找到她的親生父母。于是便有了文青9月24日的微博,那短短幾行字,是這個年輕女孩求生的渴望。這一微博成為一個轉折點,文青開始了她的尋親之路。這注定是一條漫長的尋找生命之源的道路,一方面,生身父母是她生命的源頭,另一方面,這隱身了多年的父母,也是她再一次新生的希望之源。
可是二十多個年頭已過去,單憑文青一家人的力量希望十分渺茫。此時,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并加入到這一場挽救生命的尋親活動,她的遭遇也引了全省各地媒體的視線
很快,在海峽導報、廈門日報和閩北日報記者的努力下,第一次一條埋藏了二十幾年的線索被找到了。重要的人物陳阿姨浮出水面,當時正是她受文青的親生父親所托,暫時收養(yǎng)了小文青。
2011年9月26日,閩北日報與廈門媒體連線,派出記者陪同文青的父母找到了陳阿姨。然而,在陳阿姨那里,并沒有得到太多消息。陳阿姨說,托養(yǎng)孩子之后,文青生父就再也沒出現過,現在她怎么也想不起他的樣子,只能依靠口音判斷他大概是當地人。
這個看似突破口的線索被堵住了,文青的姑姑聯系到當時負責管理婦產科檔案的醫(yī)院人員。然而,當文青母親和閩北日報記者趕到建甌市市立醫(yī)院時,工作人員的答復是:“我們只保留了1990年之后的出生檔案,再早一些的在上次檔案整理中被處理掉了。”這個消息讓她們無比失望。在醫(yī)院里,她們找到了文青出生期間出入院產婦的一份名單,名單上34名產婦中,可能有一個便是文青的親生母親,可是除了這些產婦的姓名,她們還是沒有得到更多的消息。
幾天后,在醫(yī)院成堆資料中他們找出了文青親母入院登記信息,包括文青的出生證明:“1988年2月22日凌晨,福建省建甌縣醫(yī)院,女嬰,父親,吳忠水,母親林梅,家庭住址:屏南古巷3號。”然而在出院登記信息上顯示的母親名字卻又是“林榕”,出生證明上“屏南古巷3號”地址經查根本不存在。 “父親,吳忠水”的信息,經過公安機關查詢,發(fā)現南平地區(qū)確有一人叫吳忠水,而且此人也曾遺棄過女嬰。然而,當文青的父母趕到吳忠水所在的浦城后,得到的消息再次令人失望:吳忠水的女兒是1989年出生的,與文青出生證明上的“1988年”顯然不符,尋親的過程越來越像大海撈針。
2011年12月,浙江衛(wèi)視《中國夢想秀》欄目組的尋親小組來到福建屏南,聯合海峽都市報記者尋找文青的生父。經過四處走訪,依然無果。12月24日,《中國夢想秀》“血疑女孩”文青的節(jié)目播出后引起很大的反響,也帶動了更多人加入尋親的隊伍。
關于“吳忠水”這個線索仍然疑點重重,吳忠水妻子的名字叫“徐榮妹”,似乎有著與“林榕”“林梅”名字聯系之處。抱著一絲希望,2013年1月6日,廈門警方與海西晨報的記者赴南平,經過幾番波折,終于聯系到了吳忠水、徐榮妹夫婦,吳忠水外出打工,而徐榮妹堅定否認了之前大家的猜測。隨后,尋親小組趕往建甌與文青的父母會合,民警李振郁通過他們提供的資料推測發(fā)現,產檢記錄上的產婦名字很有可能是真名。
1月8日,尋親小組冒雪來到浦城尋找另一個叫“吳忠水”的人,很快這個人也被排除了。緊接著,他們又連夜趕往屏南,尋找一個叫“吳忠”的人。同時,屏南的林梅姐妹也被列入可能范圍,但DNA的監(jiān)測結果又否定了這一猜測。幾經波折,每一種希望浮現又破滅,文青的親生父母仍然杳無音信。
大家仍然走在為文青尋親的路上。看到了文青的有關報道后,2013年1月4日,廈門市公安局召集了廈門公安局刑偵、戶政、宣傳處、共青團委、湖里分局、金山派出所等單位,全力為文青尋親。他們針對文青的身世召開了一個專門分析會。廈門警方還采集了文青的DNA信息,試圖在全國DNA庫中找到線索,另一方面還把文青的信息錄入警方系統,以便讓全國公安機關可以幫忙尋親。
一篇篇的媒體報道,一次次的警方行動,一條條的微博轉發(fā),這次尋找生命之源的大搜索,除了本身多家媒體參與,中央電視臺、浙江衛(wèi)視、遼寧衛(wèi)視、福建電視臺也加入其中,警方方面也沒有放棄關注與搜尋。與此同時,微博網友、演藝明星和社會大眾也發(fā)揮了關注的力量。
永不間斷的愛心接力,一次次溫暖關懷的傳遞,這種愛的力量寬慰著文青,讓她更加堅強的面對每一天面對病魔的撕裂。
尋找供者 匯集愛心
尋親的希望與失望讓人們的心情起起落落,而文青這邊病情也刻不容緩,不能把希望孤注一擲在尋找親生父母上了,醫(yī)院和文青一直在努力尋找其他合適的供者。
2011年9月27日,海峽導報記者采訪了廈門第一醫(yī)院血液科主任樊亞群。從樊主任那里得知,必須中華骨髓庫或臺灣的骨髓庫申請配對檢索,這是文青可以選擇的另一條路。
媒體記者、網友,以及文青都紛紛在微博和博客上發(fā)布了HLA配型消息,希望借助網絡的力量找到造血干細胞供者,同時在中華骨髓庫報備,尋找合適配型。
然而,中華骨髓庫和陽光骨髓庫始終沒找到合適的配對。在臺灣一骨髓干細胞中心找到了四名四成吻合的供應者,兩位并不愿意做進一步檢查,一名接受檢查的供者被排除,最后一位本來拒絕進一步檢查的供者在看過了媒體的報道后,配合進一步檢查后還是沒有辦法幫上忙。同時,報紙、網絡上也公布了文青的造血干細胞匹配信息,借助各種平臺幫助文青尋找著生的希望。
除了造血干細胞供者,昂貴的醫(yī)藥費負擔也成為亟待解決的問題。文青的父親收入不高,母親更是沒有工作,他們籌劃著賣房子來補足醫(yī)藥費。在捉襟見肘的日子里,文青怕錢不夠,只好出院回家療養(yǎng),撐不住了再回醫(yī)院治療,然后又是匆匆出院。
在媒體的持續(xù)關注下,文青的故事牽動了越來越多人的關心,不少人主動詢問捐款方式,一筆筆自發(fā)的愛心捐款匯集而來。
2011年9月27日,通過廈門日報和閩北日報的記者,文青收到了來自廈門的一筆愛心捐款。文青說,她查賬號時還發(fā)現卡里的錢多了,可捐款人是匿名,她感到溫暖,感謝那些陌生的好心人。文青的單位和建甌學校師生也都發(fā)起了為文青募款的活動。
2013年1月30日,廈門市公安局的全局民警匯集了32萬多元捐款。文青還收到過泉州兩個小孩子主動要求捐給“文青老師”的50元,以及他們媽媽的200元捐款。就是這樣一筆筆愛心捐款,不論多少、不論來自哪里,都像一股股暖流,鼓勵著文青繼續(xù)堅持下去。
尋找親生父母,尋找造血干細胞供者,募集愛心款,所有關心著文青的人從同一個方向出發(fā),以不同的方式走在這相同的路上。一次次的失望撞擊著所有人的心,但這些失望,最終何嘗不是都流入了文青的心里,卻又一次次被她用微笑化解了。
“青春太短了”
病魔的突然來襲,棄嬰身世的揭曉,并沒有擊垮文青,她從一開始就選擇了堅強:“你永遠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堅強,知道有一天你除了堅強外別無選擇。”她沒有抱怨:“無論親生父母當年為什么拋棄了我,我都不介意,我希望能找到他們,請他們借我10克救命血。”當為她尋親的人們一次次帶著失望的消息回來時,她始終抱以微笑,給對方以安慰。她自己也始終緊緊地攥著希望,親生父母找不到,就申請骨髓庫報備,她堅持著,嘗試各種方法求得生的可能,未到絕地,就堅決不把這希望放開。
2011年12月,文青站上了浙江衛(wèi)視《中國夢想秀》的舞臺。化了一點淡妝的她自信地站在舞臺上唱了一首《奉獻》,帶著病痛的她聲音仍然充沛有力。“雨季奉獻給大地,歲月奉獻給季節(jié),我拿什么奉獻給你,我的爹娘。”唱到這句時,文青尤其動情,她想借這首歌傳達一種感恩。她知道,她的醫(yī)藥費是父親捕魚換來的錢,為了省錢給自己治病,患乳腺癌的母親也放棄了化療。她感恩于這無關血緣的愛,越來越多人陌生又溫暖的關心,男友的不離不棄,感恩于所有匯聚的力量給予她的守護與扶攙。她的親生父母始終未能出現,但是她說,她不孤單。堅強、堅持、感恩,這是文青始終不變的姿態(tài)。
2013年1月1日,文青在博客中寫下這樣一段文字:“2012年過去了,我遇到了用生命來愛我的爸爸、媽媽以及陸先生,我還獲得了好多好多來自社會各界的關愛,抗癌之路雖然異常艱辛,但我還活著,2013年,我們繼續(xù)共同努力,是不是可以創(chuàng)造一個不移植也能好起來的奇跡?”她仍然是那樣熱切地抱著生的希望,“我沒在醫(yī)生的斷言中死去”,這是她一直引以為傲的,也是她對大家的回饋與報答。
但這條路還是走到了那個最壞的結局。2013年3月4日,文青懷著感恩的心,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晚上7點42分,文青的微博上出現這樣一條:“文青走了,沒有痛苦,一直處于昏迷中。也許這也是一種解脫吧。寶貝你很勇敢,放心的走吧,我能照顧自己。”很快,在這條微博的評論中,跟進了成千上萬條感人的哀思與紀念。
3月15日,微博上公開了文青2013年的愿望清單,上面寫著:“一,臺灣閉館;二,獨自去旅行一次;三,身體好起來;四,看10本喜歡的書。”正如文青的微博簽名上所說:“青春太短了。”對于文青來說,青春的確太短,短到很多簡單的愿望都來不及實現。
在這場與死神的搏戰(zhàn)中,雖然親生父母的缺席令人遺憾,但人們關注的目光和文青始終堅強的笑容卻足以照亮晦暗。將近兩年齊心協力的尋找,始終是有意義的。它沒有找到生的希望,卻讓人看見了愛與關懷的光芒。有時候,關懷是一種愛的相連與傾注。正如冰心的一段語句:
“這是人類之所以為人類,世界之所以成世界呵!”“愛在右,同情在左,走在生命路的兩旁,隨時撒種,隨時開花,將這一徑長途,點綴得香花彌漫,使穿枝拂葉的行人,踏著荊棘,不覺得痛苦,有淚可落,也不是悲涼。”
與病魔抗爭的六百多天里,抱著對生的渴望,對愛的執(zhí)著,文青的希望一直在路上。青春太短了,但一路有溫暖的目光相伴,有感恩、堅定與微笑的力量,使這故事不至太過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