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回放:
2011年6月24日晚,在廈門市金泰路與呂嶺路交叉路口附近,張輝、張涵、劉元飛三人見義勇為,替凌女士奪回被搶包裹,劫匪拔刀,三人不同程度受傷,張涵現仍在進行康復治療。2013年,三人被評為第四屆全國道德模范。
2011年6月25日,凌晨的鐘聲剛過不久。劉榮國接到廈門市中醫院的電話,那頭的聲音短暫又急促:“你有幾個小伙子受傷了,正在我們醫院急救。”
劉榮國猛地驚醒,當時他還在睡覺。慌亂中,他得知這幾個“小伙子”正是自己的侄子與外甥:劉元飛、張輝和張涵。盡管還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事,但他預感“情況不妙”。
5分鐘后,他趕到醫院,看見小外甥張涵全身是血,正躺在一張病床上瑟瑟發抖,“好像很冷的樣子”。旁邊還站著很多警務人員。張輝和劉元飛的手臂,也已血肉模糊。
劉榮國記得很清楚,6月24日晚上9點多的時候,廈門剛下過一場大雨,空氣里還留著微微的濕氣。但那時他已心急如焚,搜出身上僅有的現金,火速交到醫院,要求立即對3個人進行搶救。
焦急中劉榮國還是有點想不明白,“三個人在外面打架啦?可是不可能啊!”根據自己對外甥和侄子的了解,他很快排除了這種可能。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令劉榮國未曾料到的是,兩個小時以前,就在24日晚10點多的廈門市忠侖公園,一個有關“莆田三兄弟”的故事已被寫就。
“自己的本心還是要守住”
兩年后,2013年9月16日,張輝和表弟劉元飛、弟弟張涵,一起站在央視一號演播廳,以“莆田三兄弟”的身份,參加第4屆全國道德模范頒獎典禮。他回到入住酒店后,將自己的微博簽名改為“弘揚真善美,傳播正能量”。這是當天下午,國家主席習近平接見他們時,讓張輝印象最深的一句話。“可能跟自己做的事情比較接近,所以也能理解得透徹。”張輝說,他已經把這句話當作自己的座右銘。
關于兩年前的那個夜晚,張輝依然歷歷在目,盡管現在他還會感慨,那場變故給各自帶來的遭遇。兩年里,弟弟張涵一直在北京進行康復訓練,但至今仍無法正常行走,能否完全康復也尚無定論;自己和表弟劉元飛所受的傷也都還未痊愈。
過去的一年多,每到他所待的云南紅河州的雨季,張輝都要經受變天時傷口處發出的酸痛。“那邊比較寒冷,每天都有霧。”張輝說,氣候的濕寒和天氣的反復,讓疼痛也變得更加無常。
“其實當初受傷的時候,并沒有想過會這么嚴重。”事實上,相比于弟弟現在的狀況,張輝覺得自己所受的傷算是輕的。盡管按照醫囑,他每天還要堅持吃幫助復原的藥,隔一定時間去做康復檢查。張輝說,自己體重以前一直維持在一百二十幾斤,受傷后降到一百零幾斤,“現在怎么長也長不回來”。
“但真的很感動,想想我們剛受傷在醫院的時候,全社會的人都在幫助我們。”張輝還記得,受傷不久,一位來自臺灣的阿婆,來到醫院坐在病床旁,拉著他們的手淚眼婆娑、瑩瑩叮囑的模樣。當時他們正處在最關鍵的康復階段。
那段時間他們出門打車,的士司機執意要給他們免單,并熱切詢問傷勢和事發時的情況,張輝回憶說,當初被問得最多的莫過于“你們當時怎么敢上(去攔住劫匪)?”
“現在如果真的再遇到這樣的事情,我還是會上,否則真的會良心不安。”張輝補充道,“可能內心也是比較柔軟的一個人吧。”
“但相比于之前,現在會更懂得一些防范技巧。”2011年出院不久,張輝聽說廈門民間反扒志愿隊伍正在招收隊員,他拉上同樣處在康復期的表弟劉元飛,立馬就去報了名。張輝說在加入之前,他就耳聞過“反扒志愿大隊”的事跡,而自己對于“志愿者”和“義工”這兩項工作也從來不陌生。
17歲那年,張輝在莆田職業技術學校念高一,通過鄰近大學——莆田學院學生的組織,參與了“sos兒童村”探訪計劃。“sos兒童村”是一個國際性民間慈善組織,致力于為失去父母的孤兒提供一個家庭式的生活環境。張輝說,當時那個兒童村收養了十幾個孩子,最大的只有六七歲。每次志愿隊伍至少會組織四五個人共同前往,那段歷程對他觸動很大,“如果真的是懷著純粹的目的去幫助的話,那你獲得的遠遠比你付出的要更多。”張輝說。
因于類似的經歷,張輝與“最美洗腳妹”劉麗有很多共同的話題,“真的很佩服她的堅持”。張輝說,在劉麗居住過的屋子里,他看見孩子們寫給劉麗的信,心里震撼不已。“我自己也是打工出身,很能理解自己拿著一兩千塊錢工資,身后還有一群孩子要支助的那種感覺。”推己及人,張輝體會出其中的艱難。
在莆田老家,張輝看見幾百個孩子圍著一位老人,爭搶著喊“爺爺”,他終于把持不住,熱淚奪眶。張輝說,“很多時候,單單看一個數字,或者幾張照片,是感覺不到那種力量的,只有親臨現場,才能觸動心靈。”
有一天在三明,一個人跟他交流從事義工的想法。張輝建議他從關注老人和兒童開始。“相比來說,他們更需要心靈上的幫助。”張輝說,盡管社會上形形色色的幫扶機構不在少數,但他還是希望自己能盡上一份力。
張輝給自己定了一道底線,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不可以,有著嚴格的界限。“自己的本心還是要守住。”張輝說,對于社會上的部分現象他始終有些不解,“如果連一個老人跌倒了都不敢扶,那真的……”張輝搖搖頭。他有時候會感到憤怒。張輝還記得那起掀起過輿論風浪的“南京彭宇案”,以及接下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其實我覺得對社會所存有的善與美的傳播,應該是對每一個普通人的要求。”張輝說。不過在受傷之初,有那么一段時間,他對蜂擁而來的媒體采訪,不勝反感,但很快他想通了。張輝講起一個故事,一位匿名捐款的富翁,在默默無聞行善幾十年后,被父親斥責,理由是,為善只有公諸于世,才能帶動社會的參與。
“如果遇見一個搶劫者,只要有一個人往前走一步,那劫匪可能就往后退一步,那如果10個人同時往前沖呢?”反問中他表明了自己的答案。
張輝已經接納了來自外界的關注,現在他唯一擔心的,只有弟弟張涵往后的康復和治療。
依然喜歡廈門
張涵今天有些興奮。離開兩年后,他終于又回到廈門。
盡管在過去的幾個月里,家人一直為是否要將他轉回廈門或繼續接下來的康復治療舉棋不定。過去的兩年時間,張涵一直在北京博愛醫院,根據醫生的指導進行康復訓練。因為傷及神經,他的左腳至今仍無法彎曲,但相比以往,他說自己現在的康復進展很大,“已經可以拄著拐杖間歇行走了”。而之前,他只能依靠輪椅進行有限的移動,在受傷之初,生活甚至一度不能自理。
張涵剛剛拄著拐杖嘗試了幾分鐘的行走訓練。“不能走太久,大概幾分鐘就要歇一下,否則腳就會發抖。”張涵說,自己現在的鍛煉,都是嚴格遵照醫囑實施。
從北京返回的前一天,張涵收到莆田老家寄來的花生。“是老家親戚寄過來的。”張涵說,自己平時并不怎么喜歡吃花生,但一吃起來就會上癮,“因為花生這東西,就是越吃越想吃。”
在北京期間,張涵經常能收到老家親友郵寄的東西。“我那天收到東西還在想怎么辦,明天就要回廈門了。”現在老家的人都還不知道他已經回來,事實上,這一次轉回廈門的決定,于身邊人都有些突然。
“其實,家里人很早就有過商量,”張涵說,“但一直沒決定。”兩年來,張涵在北京的康復費用已超過100多萬元,兼之平時的日常開銷,張涵說,當初社會所捐款項所剩不多。盡管北京的醫療條件提供了更好的康復保障,但權衡北京和廈門兩地的開銷差異,家人最終還是決意將他轉回廈門。
“今年終于可以和家人一起過年了。”張涵滿懷期待。在過去的兩個除夕,他一直和媽媽單獨在北京度過,“哥哥在廈門和親戚們一起”。對張涵來說,2014年的春節,也將成為一場久違的大團圓。
在北京的兩年他幾乎是數著日子過,醫院每天6小時的康復訓練,讓他覺得生活過得異常單調,“現在想想,好像基本都是在做康復訓練,除了這個就沒有其他了。”
剛去北京時,張涵不到19歲。負責照顧他的護士,每次在查看他的傷情時,都不免哽咽。在北京的開頭半年,張涵的康復療程里安排了心理疏導課程。在哥哥張輝看來,那段時間張涵的狀態很不理想。
“就是心理壓力特別大,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恢復。”張涵證實。那個時期,心中的憂慮常常無處紓解,每天往返在醫院和住所之間,朝夕相處的,除了照顧起居的媽媽再無他人。
現在張涵依然擔心自己的康復進展,他說,如今身邊人討論最多的,基本都與他的康復有關。盡管周圍經常有人覺得,他為見義勇為付出的代價太慘重,但回顧那段過往,張涵說,唯一怪的只有“自己當時太不小心”。
在歷練中成長
在鼓浪嶼“好八連”,連長經常教導劉元飛,“見義勇為應該帶上智慧”。不僅在部隊,每次回到莆田老家,劉元飛也總要被鄉鄰關切地勸誡幾句。面對右臂20余厘米的疤痕,劉元飛親歷了一場近乎重生的歷練,同時也見證了一股自發聚集而來的幫助。
2013年2月底,劉元飛從廈門人民武裝部新兵營結業。一位領導帶著他來到廈門火車站。得知上級打算把他派往鼓浪嶼“好八連”,劉元飛喜出望外,蹲在火車站廣場望著一波一波的旅客來來往往,等待從別處趕來的新兵一起前往連隊報到。
剛到連隊,劉元飛就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手臂上的傷讓他難以承受部隊的日常訓練。他的傷還未痊愈,連一瓶礦泉水都拿不起。連隊安排環鼓浪嶼跑步,一圈7公里,通常訓練量是環島兩圈。但跑不到一圈,劉元飛就已經累得氣喘吁吁,需要“戰友攙扶著前進”。當時班長對他的印象就是“表現平平”。
后來劉元飛找到班長和排長申請加訓。每天中午飯后和晚上熄燈后,他都給自己規定了額外的訓練安排。“他基本上每天晚上練到十一二點。”排長說,部隊的統一入睡時間是晚上9點半。
然而,持之以恒的刻苦練習,并沒有給劉元飛的成績帶來顯著進步。一天,劉元飛紅著眼睛來到排長跟前,傾訴內心的苦楚:“我練了這么久,還是沒辦法跟上其他人的水平。”當時劉元飛剛到連隊不到一個月,手榴彈扔得最遠時,也不過20來米,離及格線尚有10多米的差距。排長安慰他:“你不能急,只能慢慢來一步一步加強。”
不久后,劉元飛在訓練場上將手榴彈扔出了30多米,當時全場為之一震。“其實我們那天完全沒想到他能及格,”班長直言,“可能也是因為他身上榮譽比較多,給自己施了比較大的壓力。”
在日記本上,劉元飛寫了一句話:寶劍鋒自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劉元飛把那些額外的付出看得理所當然,并不覺得在別人休息的時候訓練有什么辛苦可言。
劉元飛希望能夠以一己之力助人之需。說到2011年那次見義勇為之舉,劉元飛認為那是一種很自然的公民反應,而后來加入反扒志愿者隊伍,于他也只是對社會幫助的回報。
“我們受傷后,社會各界很多人幫助我們,政府給予我們很多很高的榮譽,所以希望能用這樣的方式給以回報,”劉元飛說,“如果再次遇見那種事,自己會毫不猶豫地沖上去,只是現在會帶上一定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