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政壇短期難改右傾化趨勢

喬林生

喬林生 南開大學日本研究院副教授

在第一次“安倍劇場”黯然謝幕五年后，安倍晉三再度登臺亮相，意氣風發地宣稱要建立一個“新日本”、“強大的日本”。短短半年間，以首相安倍為主角的日本部分政客在這個新舞臺上肆無忌憚地推出了一幕幕“右翼言行劇”，令世人驚詫、輿論嘩然，發人深思，催人警醒。這些言行的出現絕非偶然，其清晰折射了當今日本的政治生態，深刻影響著日本的未來。

荒誕乖張的右翼言行

安倍等日本政客的右翼言行，不是一個簡單偶發的現象，其釋放了許多有違常規、異常危險的信號，凸顯出新時期日本政治明顯“右傾化”甚至是“右翼化”的特征。

2013年新年肇始，剛上臺的安倍迫不及待地表示要研究修改“村山談話”和“河野談話”，準備發表一個所謂“符合21世紀”的“安倍談話”。3月12日，安倍又在國會上公開質疑東京審判的正確性，指責“東京審判是由所謂盟國戰勝方單方面作出的裁決”，公然挑釁“二戰”后國際秩序的重要基礎。同時，他還不負責任地宣稱，“歷史問題，最終應交給專家或歷史學家去評價?！笔獠恢?，同為戰敗國元首的德國前總統魏茨澤克早已說過，解釋歷史不單是歷史學家的課題，也是政治家的責任。

4月20日開始的春季大祭期間，安倍又允許包括副首相麻生太郎在內的三名閣僚參拜靖國神社，安倍本人雖未前去參拜，但以首相名義供奉了祭品。此番舉動，足以詮釋其在即將出任首相前表示的“上屆任期中沒能參拜，悔恨至極”的言論。4月23日，跨黨派的“大家參拜靖國神社國會議員會”的168名議員也參拜了靖國神社，創下八年來參拜人數的新高。同日，安倍則無視客觀的侵略事實，在參議院又拋出所謂“侵略定義未定論”，辯稱“侵略的定義，在學術界乃至國際上都沒有定論”。

4月27日，首相安倍更是身著迷彩服、頭頂鋼盔登上自衛隊新型坦克向網民進行宣傳。這一另類表演，被日本網民稱為“日本之恥”。4月28日，安倍政府首次舉辦了“恢復主權日”紀念儀式。在活動中，首相安倍舉臂三次高呼“天皇陛下萬歲”，對侵略戰爭卻只字未提。日本一位媒體人士表示，“在戰后舉行的與天皇并無直接關系的活動中，首相等高呼‘天皇陛下萬歲’尚屬首次，感覺好像回到了戰前?！?/p>

5月1日，安倍又公開為修改憲法的輿論造勢。他聲稱，日本修改和平憲法不需要向鄰國解釋，他國的反應也不會影響日本的修憲進程。對外強硬的態度溢于言表。5月12日，安倍在視察宮城縣航空自衛隊時，竟然坐在編號為“731”的戰機內豎起大拇指，拍照留念。聯想到臭名昭著的731部隊，無怪乎韓國《朝鮮日報》認為這是“無休止的挑釁”。

右傾化的政治生態

以安倍為首的部分政客，之所以不斷拋出種種荒謬的右翼言行，既是個人右傾保守政治理念的自然流露，亦是日本政治生態和社會環境日趨保守化、右傾化的反映。

日本當政者中，有不少是右傾民族主義的代表人物。安倍晉三出生于典型的政治世家，深受外祖父岸信介（前首相、原甲級戰犯）的影響，是新生代政治家中代表性的“鷹派”人物。他政治思想保守，歷史認識曖昧，自從政以來，刻意模糊戰爭責任，極力否認從軍慰安婦，積極參拜靖國神社、美化侵略戰爭。進入新世紀，他儼然把自己打扮成了日本的“救世主”，力主卸掉歷史包袱，解除憲法束縛，建立政治軍事大國。

日本左翼革新勢力衰敗，政治生態明顯右傾化。戰后長期以來，主張“重經濟、輕武裝”路線的自民黨“保守主流派”執掌政權，而主張“修憲擴軍”的“激進保守派”即“保守旁流派”居于下風。在野的左翼政黨社會黨，則作為一個主要抗衡力量，對保守的自民黨政治發揮著重要的制約作用。冷戰結束后，日本社會黨分裂改組為社民黨，勢力衰微，淪落為最小政黨之一。代之而起的卻是，諸如民主黨、大家之黨和日本維新會等一批新保守政黨。誠如東京大學教授御廚貴所言，可以說日本政治中左翼勢力已經消失，如今是“一億總右翼”、政黨中幾乎盤踞著清一色的右翼政黨以及反自由主義者。與此同時，自民黨“傳統保守派”即原“保守主流派”勢力被邊緣化，而“激進保守派”開始占據政壇核心。奉行政治大國路線的“新保守主義”價值觀，業已超越朝野政黨界限，在日本政界中普及，右傾保守勢力總體上進一步強化。

右傾化的社會環境，成為滋生保守政治勢力的土壤。日本經濟“失去的二十年”侵蝕了經濟大國的民族優越感，在國民心理上引發持續不安，成為推動日本社會右傾化的基礎要因。隨著冷戰體制的解體、全球化的推進，戰后出生的大多數日本國民的戰爭記憶淡化，國內和平主義思想退潮，而相應在年輕一代中興起的則是，右傾的民族主義思潮和大國主義意識。在新世紀經濟狀況低迷窘迫、政治局勢迷?；煦?、外交戰略貧乏困惑的形勢下，眾多國民期待出現“政治強人”以打破現實僵局，重拾民族自信。于是，為了迎合日本國民特別是年輕人的民族主義情緒，獲得右傾保守勢力的支持，贏得7月份的參議院選舉，消除“扭曲國會”的現狀，安倍等“劇場政治明星”紛紛以強硬姿態粉墨登場，極盡表演之能事。

“馬”與“騎士”的關系

日本社會正處于一個轉型期，政治右傾化的趨向短期內不會有太大改變。

4月28日，安倍政府首次舉辦了“恢復主權日”紀念儀式。在活動中，首相安倍舉臂三次高呼“天皇陛下萬歲”，對侵略戰爭卻只字未提。

安倍在第一次執政期間，為了修憲，強行通過《國民投票法》，修改《教育基本法》，增設了“愛國心”條款；通過《防衛廳設置法修正案》，將防衛廳升格為防衛省。卷土重來的安倍趁著高支持率，旨在贏得參議院選舉，以修改憲法96條，降低修憲門檻，推動修憲進程，最終修改憲法第9條，將自衛隊改為國防軍，擴充日本軍力。因此，如若任由右翼政客煽動輿論、輿論誤導政客的狀況發展，膨脹的右傾民族主義可能將日本引入歧途。

右傾的修憲擴軍政策，并不是日本國民真正關心的課題，重建民生才是時代的主題。安倍及自民黨積極推動修憲的舉動，實則是“本末倒置”的行為，只會進一步增加“安倍風險”，加速“安倍新劇場”的落幕。進而，借一位親歷“二戰”的沖繩老奶奶的話來說，“真正的戰爭來臨之際，軍隊保護不了你的安全。”

對于日本右傾保守勢力否認侵略戰爭、推進修憲擴軍的步伐，作為“二戰”的亞洲周邊受害國不能不為之擔憂，因其直接影響著亞洲的安全與穩定。美歐有關政要也曾表示過同樣看法。在一次公開討論會上，當原首相中曾根康弘表示“日本有必要修改憲法的時期業已來臨”時，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蘇聯總書記戈爾巴喬夫一致回應：“日本現在這樣為好，亞洲因此才能夠保持安定?！?/p>

作為盟國的美國，也對日本政治右傾化保持著高度警惕，一則是其關乎對“二戰”性質和“二戰”后國際秩序的認識，二則是其亦直接影響著美在亞太地區的安全利益。若借現任安倍內閣官房參事谷內正太郎（外務省原事務次官）曾將日美關系比喻為“馬”與“騎士”關系的話來說，美國希望日本一“馬”當先，分憂效力，而不是讓其“烈性復發”，掙脫韁繩，甚至將“騎士”撂于“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