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不能想你（組詩）

楊衛東，筆名東來，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十八期中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學員。本溪市作協副主席，沈陽市作協秘書長。20世紀80年代開始文學創作，作品散見于《詩刊》《詩潮》《解放軍文藝》等軍內外報刊。出版詩集《夢在深秋》《藍橋月光》《紅雨巷》等六部，作品多次獲軍內外大獎，并入選多種選本。現為解放軍某部副部隊長，大校軍銜。

其實，我不能想你

你看云朵漫延，如你羞答答

伸過的手臂。潔白、變幻、新奇

浸染心靈的輕藍，讓人體味女人的

綿柔

但是，我不能想你

你看雪落姍姍，如飄忽忽

暗夜的燈盞。跳動、夢幻、迷離

一次承諾、幾番熱度，讓你舍去肉身

化成撲面入髓的甘霖

融化小我，照亮廟宇

但我，不去想你

你看秋樹堅挺，如石矗立

風落了你的春衫，赤裸著

如剝凈的冬筍，仍守候足下癡迷的

土地

你堅信秋天不死呀

即使這樣，我仍沒有想你

我不想你，即使綿柔的白云拭凈我

千年寂寞的塵埃

把我變成細雨

我不想你，即使飛蛾撲火的雪粉

蒸發我半是鐵銹的血漿

燃成西去的晚霞

我不想你，即使你的落葉

編織愁腸百結的彩蝶

我的臉上，仍不是思念的淚水

那是晚霞折射的余輝

我是一張蓄滿烈焰的油紙

是風中的一葉孤魂

一旦遇到思念的火苗，我會

燁燁地燃燒。片刻

化成你無法接住的灰燼

太陽蒙上了黑色的衣衫

太陽蒙上了黑色衣衫，看不清對面的來人

雨急切地發聲，打在脊背上的叮嚀

讓我知道，時間在后面追趕

雨的光芒在睫毛結成淚珠，紛紛下墜的音符

有夢一般的期待。雨天期待什么呢

兩袖空空、伸不出手來，誰替我擁抱春天

這根柳條，還是去年的那根吧，飄飄地

打疼了我的眼。盡管是春風使然

還是那么沒有定力，那么柔弱

用腳踏起一串串喜悅，替干渴的土地唱詩

這喝不夠雨水的春天哪，這樣姍姍來遲

透過太陽的黑色衣衫，朦朧地睡去

第一個落到臉上的，竟是桃花的碎片

你說這可以養育精神，我卻因何困倦

寒冷的四月，真想一下子把你脫掉

及早換上盛夏的T恤，這樣我可以

在等待許久的愛河中，陶醉……下沉

一汪或深或淺、或濃或淡的彎月

——寫給宏村徽派風格民居

一汪照進心頭的明月，撫摸著大戶門當

小徑通幽的汪氏宗祠，大進深宅院

呼出的靈氣，擦亮承志堂霧蒙蒙的天井

千古一村的雨線，牽醒了久遠的夢

總想那嬉笑聲，串串穿過曲步回廊

躍過重重門坎，撥落長玉蘭乳白色的燈碗

灑一地的寂寞，匯入月昭徐徐的漣漪

點燃浣衣女手中裊裊的紅燭

飄起的大紅燈籠，拍打黃昏綠雨

忽閃著夜的眼。閣樓上一聲甜翠飛進山谷

讓青竹節節作響。陣陣讀書聲

順著女兒墻漾出下弦的池塘

走出去的永遠地走了

進來的就進來吧

走出去的，多有憤世嫉俗的悲鳴

留下的，一直默默地深挖著那枚殘月

踏響巷子的足音，是裹著桂香來的

旋轉的薄餅，轉紅了村娃的渴望

翻炒新茶的女子，把初夏的清香

揉成深秋的思念，苦苦地沾到誰的唇上

細雨醉了黏黏的眼簾，遲滯了風行的腳步

千年楓楊，環繞著水鄉年年新喜

繁茂的銀杏，庇護著朵朵初綠的半畝茶園

宏村，承載著先內斂、后發散的秉性

有說不出的滋味每每纏繞

脫不掉如影隨形的鄉情

用歷史的水，在珠江邊上洗腳

走到珠江邊，用了我一半的生命、一半的

執著

我想用這東逝水，洗滌當下疲憊的思想

渾濁的水深藏歷史，仍有捕不絕的魚類

年輕的江山，看不清古人設下的誘餌

魚珠碼頭的摩的，急速地帶我往1924年夏天

他不懂得歷史，錢卻讓他知道歷史的重要

黃埔軍校是他每天下酒的菜

被下了酒的歷史，害羞地躲在紀念碑下

不知如何面對歷史的天空

不知以何種面目出來見人

被塵封的記憶，在導游嘴中機械地復誦、

咀嚼

游客們似懂非懂地在歷史傳說中洗滌、浸泡

洗掉疲乏的思想，才敢踏上英雄走過的甬道

大葉榕、細葉榕裸露在陽光下

闖過槍林彈雨的根須，讓歷史浮出水面

飄飄地灑下青苔，它比英雄長壽

宿舍中整齊的床鋪、發白的床單、洗漱的盆

靜靜地打發英雄不在的后英雄時代

當年的精英洗了手腳，便為信仰大打出手

從宿舍打到門外，打了整整半個世紀

直到毛澤東說：中國人民站起來了

蔣校長這才收了手腳，去了臺灣

內戰，中國的傳統，一個祖宗的同室操戈

英雄輩出的年代，國家容不下太多的英雄

皆是曠世精英，活到最后才是偉大

歷史為勝利者書寫

大筆在握，才有資格談古論今

今天珠江的渾濁，沉淀了太多的無奈

毛澤東辦不了軍校，只辦了農講所

他是湖南農民

黃埔辦了好多期，他的農講所辦了六期

最終農講所打敗了軍校。這個赤腳大仙

借黃埔、南昌的星火，點燃了破碎河山

坍塌了晚清、民國的阿房宮

燃沸了珠江以外所有的江河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軍校同學們不知中山遺訓哪兒錯了，為何

失敗

中山艦只撈上來幾件沒有腐爛的雜物

腐朽的終究腐朽了，誰也打撈不起來

歷史是這樣風起云涌，潮漲潮落

借歷史的平臺站立，才能

在大浪淘沙中留下腳印

珠江邊有太多的歷史

歷史已經習慣與死亡為伍

一個個可以隨心所欲的墓地

像陽宅一樣需要陽光

處處綠蔭下，歷史的尸骨可否再度發芽

責任編輯 王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