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是一種文化

我聽說日本打算把風水申報為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這讓我想到，一個世紀以來關于風水是科學還是迷信的爭論到底有多大意義。風水不是科學，但也并不意味著它就沒有存在的合理性。風水是一種文化，它基于我們的生存環境、我們的哲學而產生，有玄學也有真知灼見。

中國人是最早在地球上定居的一個族群，定居的歷史已有上萬年。我們生活的這片土地絕大部分位于北回歸線以北，西北風和東南風一年內交替出現，冬冷夏熱，四季分明，是典型的溫帶氣候。我們的地勢是西北高，東南低，大部分河流和山脈也按照這個走向排列。在這種溫度、濕度、太陽輻射、風、氣壓等地理環境中生存，決定了一定會有一種較為適于人類生存的居住樣式。比如房子蓋在什么地方不至于發洪水被沖掉，再比如房子選在什么樣的方位，能夠充分利用天然能源。在對居住的安全性、舒適性、能源利用度，甚至審美性的長期考察和經驗累積過程中，古人逐漸形成了一些基本的風水概念，像負陰抱陽、背山面水、坐北朝南等。風水實際上是中國人選擇房屋、村落、城市、宮殿等居住環境的一整套實踐經驗的總結，是有效而且合理的，才會幾千年一直流傳和保存下來。

風水甚至規劃了我們的華夏大地景觀。如果說，中國有一套什么獨有的建筑觀念與理論的話，那就是風水。

設想一下，如果一個人生活在一種安全、舒服、健康的環境中，他的身體就會好，身體好心情就好，心情好脾氣就好，脾氣好人緣就好，人緣好生意就好，生意好就會發財，非富即貴，命就好。或者，一個人身體好、生活好，就容易長壽，甚至生育能力也比一般人強，家族就能繁衍不息，越來越興旺，后代中出現個把“人物”，只是概率問題。所以，在我的理解中，所謂風水能決定一個人或者一個家族的命運，一定程度上是由這一系列A→B→C→D→E的鏈條決定的。風水師省略了B、C、D，直接由A→E，人們就覺得神乎其神。

風水中當然也有迷信的成分。所謂“迷信”就是把那些低概率的東西夸大，把偶然發生的事件當成必然，把以訛傳訛的傳聞誤看做金科玉律。加上人有一種奇怪的心理，越是些稀松平常的常識越聽不進去，越說得邪乎深奧反倒越信。人還往往傾向于記住那些應驗的例子，只要有一個應驗的例子，就能用這一個成功否定九十九個失敗。無數真的假的風水師就是利用這個吃飯，把這行當搞得神秘兮兮，外人看不出就里，衍生出許多似是而非、玄而又玄的說法，風水真正的生態智慧和文化價值反倒被遮蔽和抹殺了。

不管官方怎么界定風水，風水作為中國獨有的一種文化現象，對整個亞太儒家文化區，甚至華人所到的地方都產生了重大影響。

西方人對風水的評價非常高，很多大學都開設了風水課程，關于風水的著作也被廣泛地翻譯和研究，一些著名的建筑大師都承認是從中國古代的風水術里汲取了智慧和靈感。

任何一種文明都有禁忌，任何一個民族都有習俗。古老的風水術在我們這個宗教生活并不怎么深刻，法治也不十分嚴明的國度，起到了調節人與生態環境相對平衡的作用。凡是風水文化濃厚的地區，綠色就要盎然些。風水不可以用“科學”或是“迷信”這兩個簡單字眼來定義。風水是融合了建筑學、生態學、環境學、心理學等許多知識的一種古老智慧，是中國人“天人合一”思維的產物，是我們祖祖輩輩的文化信仰，也是與生俱來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