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癥狀到底多嚴重？

縱觀新中國的經濟發展歷程，我們似乎可以得出一個有些悖逆主流意識的結論：中國當下的“產能過剩”，在某種意義上是一個幸福的煩惱。在20世紀90年代末之前，中國人民對工業品的需求，遠遠得不到滿足，各種工業品的短缺才是人們經濟生活的常態。只有在亞洲金融危機重創日本和東南亞，以及本世紀初中國加入WTO，全球制造業產能大舉轉移中國之后，“產能過剩”才成為中國經濟領域里一個新的名詞，在此之前，官方常常提到的近似詞匯，乃是“低水平重復建設”和“盲目投資”。直到2006年，國發〔2006〕11號文（《國務院關于加快推進產能過剩行業結構調整的通知》）第一次將“產能過剩”這個詞匯寫入了大標題，產能過剩問題才正式走上了歷史舞臺，成為關于中國宏觀經濟政策的種種博弈中一個繞不過去的劫材。

九成大宗商品產能過剩

45年前，我們的前輩曾為了“趕英超美”大煉鋼鐵，時至今日，中國的鋼鐵產量已經超過歐盟和美國總和的一倍還多。世界鋼鐵協會提供的數據稱，整個中國的粗鋼產量是7.165億噸，歐盟與美國總計不過約2.6億噸，中國鋼鐵已占全球總產量的46.3%； 2012年全球粗鋼產能平均利用率僅為78.8%。但據中鋼協統計，2012年中國鋼鐵行業中重點大中型企業盈虧相抵后，噸鋼利潤僅有2.6元。與此同時， 2012年， 中國進口鐵礦石達到7.454億噸，從澳大利亞進口3.668億噸，從中南美洲進口1.892億噸，從亞洲進口6080萬噸，從獨聯體進口3570萬噸，從北美自由貿易區進口2420萬噸，整個中國鋼鐵行業可以說都在為鐵礦廠商打工。

不僅僅是鋼鐵。統計部門公布的數字顯示，2012年我國水泥總產量約22.1億噸，已經超過《水泥工業“十二五”發展規劃》對2015年總需求的預測，約占全球水泥總產量的60%。而據中國有色金屬工業協會統計， 2012年中國電解鋁產能約達2700萬噸，實際產量為2027萬噸，產能利用率僅約74%；市場銷量1902萬噸，產銷率略超95%。中國電解鋁產量已經占到世界電解鋁總產量的四成以上，連續十二年位居世界第一，但全行業九成以上的企業虧損。

2012年8月，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公布的國別報告估計，中國的整體制造業產能利用率僅為60%，即便在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前產能利用率最高的時期也不到80%。商務部信用與評級中心發布的《2012中國實體經濟發展報告》則稱，中國風電整機行業產能過剩率在50% 以上。此外，中國大宗商品研究中心發布的《2012年度大宗商品經濟數據報告》認為，目前我國大宗商品產能過剩品種與非過剩品種比為6：4；而在產能過剩產品中，產能利用率低于80%的產品數占了近九成；利用率小于70%的占了51.51%。該報告表示，產能過剩程度位列前十的主要工業產品有：闊葉木漿、不銹鋼板、冷軋板、錫、甲醇、鎳、PVC、無縫管、瀝青、鉛。金屬領域就包攬了其中六成，而產能利用率最低的為不銹鋼板，僅為45.00%。

過剩，過剩，屢治屢剩？

直到2013年5月10日，國家發改委和工信部聯合發布《關于堅決遏制產能嚴重過剩行業盲目擴張的通知》（發改產業[2013]892號文）為止，中國中央政府遏制和預防產能過剩的努力已經持續十余年，但收效甚微。從有關統計數據可以看出，不但從2001年起就屢遭調控的平板玻璃、鋼鐵、水泥、有色金屬等行業產能過剩狀況毫無緩解，造船、白酒、煤炭、汽車、風電、光伏、裝備制造、造紙、LED照明等在這10年間飛速發展的行業也已經進入或正在進入產能過剩的狀態。

盡管如此，一條條新的生產線仍在不斷投產。工信部等部門公布的數據顯示，中國目前在建的鋼鐵產能仍在3000萬噸以上；新型干法水泥生產線預計今年將建成100條以上，在建、擬建的超過210條；2012年全國共有浮法玻璃生產線約270條，其中停產冷修的約30條，產能利用率約79.9%，連續三年持續降低。盡管如此，2009年至2012年底，全國仍新建浮法玻璃生產線近100條，目前在建、擬建的浮法玻璃生產線超過30條。而電解鋁行業在建、擬建的產能還有1000多萬噸，根據在建產能測算，2015年全國電解鋁產能可能超過3300萬噸以上，遠超規劃。

中國的過剩產能主要集中在高耗能、高污染的鋼鐵、冶金、焦化、水泥、電解鋁等領域，這更衍生出對上游大宗能源產品和原材料的龐大需求。海關統計數據顯示，自2003年始至今中國煤炭進口量從1100萬噸到2.89億噸，激增近27倍；鐵礦石進口量從1.48億噸到7.454億噸，增長近4倍；鋁土礦進口量從88萬噸到3961.1萬噸，暴增44倍……與之對應的是國際大宗原材料市場價格一漲再漲，中國企業被迫付出高昂代價“出海找礦”，開拓市場。從轟動一時的“力拓間諜案”到最近的澳大利亞礦業大亨辱罵中信泰富事件，從頻發的諸多行業面臨“雙反”貿易糾紛到海外并購屢遭挫折，無不折射出這種內外重壓之下的無奈困局。